不准跟我说话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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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还在滔滔不绝,偶尔自觉风趣地开两个玩笑,台下勉强跟着回应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孔嘉禾的同款头灯链接很快发到了群里,岑瑞正兴冲冲复制搜索,忽然听见一阵掌声,连忙抬头:“怎么了怎么了?他发大招了?”
“没有,就是开始讲往年实例了,都爱听八卦。”
夏俊华听多了各种竞赛讲座,早已经对这种故事没了兴趣:“无非就是哪个哪个一分之差落选,哪个哪个因为调剂幸运签约,要么就是什么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听了也没用……”
他的经验显然非常可靠,话音才落,台上讲师的声音就跟着响起来:“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下面说的这个例子大家特别要注意,千万不能犯类似的错误。”
这种开头向来吸引人,台下原本已经有些走神的学生也跟着坐直,抬起了头。
讲师很满意,敲敲话筒,意气风发地来回踱了几步:“其实也就是一年前的事,数学竞赛的决赛,十二月份冬令营――十二月初。有些数竞生可能知道,严格排查考前泄题作弊情况,就在咱们省,居然真抓住了条漏网之鱼。”
于笙正低头翻书,耳边隐约听到这么一句,下意识蹙了下眉,抬头看向台上。
“原卷,满满一张卷子,还没开考就全被写满了答案。”
讲师的语气严肃起来:“省级的决赛,大家可以想一想,这是多严重的作弊行为――幸好肇事学生最后主动承认,不然和他同组的其他同学都要面临被取消冬令营资格的处分。”
讲师看向台边,示意一个带过来准备介绍经验的男生:“严致,你还记不记得这件事?”
被他点到名字的男生看起来很紧张,晃了下神才抬头,磕磕巴巴:“记,记得。”
讲师满意地点点头:“所以,同学们一定要注意防范!竞赛的压力不比高考小,哪怕是你心里学习最好最轻松的那个,私下里也说不定做出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严致同学当年就差点被牵连――这是他没看到那份卷子,要是看到了呢?要是那个作弊的人打死也不承认呢?他们几个都要被取消资格连带处分。”
讲师的声音很响,喇叭都被震得嗡嗡直响:“竞赛前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发现身边有偷题漏题的作弊情况,就要立刻举报,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无辜牵连……严致,你来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那个叫严致的男生脸色又白了白,本能往台下扫了一眼,又飞快挪开视线。
他的腿都有点打颤,接过话筒走到台中央,咽咽唾沫,低着头:“是,是去年十二月份……”
夏俊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才皱起眉,手机的微信忽然震了两声,七组的聊天群又跳出了条新消息。
【靳林琨:@夏俊华.有点事,要哪科模拟题,我给你补。】
【模拟卷冲冲冲:不用啊琨神!这讲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一点干货都没有!】
【模拟卷冲冲冲:你们想走就走,真的!我他妈都想走了……】
夏俊华飞快敲着手机键盘,还没把消息发完,靳林琨已经站了起来。
于笙蹙了眉,抬头看他。
“没事。”靳林琨低头,朝他笑了笑,“出去等你,中午想吃什么跟我说。”
他的神色很平静,镜片后的眸底却深得探不到底,从于笙身边出了座位,径直朝后门走出去。
台上,严致手里的话筒一抖,脱口叫他:“琨哥――”
靳林琨像是没听见,推门出了礼堂。
讲师起初还有点茫然,听见严致叫出来,忽然对上了号,压低声音:“就是他?怎么他也在这……”
当初学生作弊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以为涉事学生被开除了,怎么也没想到A市那所省重点居然真硬保下了学籍,甚至还平平安安把人送来了下届准高三的夏令营。
台上声音压得低,却毕竟有扩音器,不少人都听清楚了他的话。
夏俊华有点慌,咽咽唾沫:“怎么回事?这事跟琨神什么关系?”
岑瑞在论坛里待过挺长时间,也见过几个内容似是而非的帖子,心里咯噔一声,迅速联系起来:“你们记不记得,N大那个副校长……”
台上给的信息实在太明显了,外人可能对不上号,夏令营里的人不可能对不上。
他飞快翻出手机,论坛上果然已经冒出了好几个讨论靳林琨究竟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留级的新帖子。
严致站在台上,神色有点惶恐,攥了攥话筒,还在结结巴巴往下说:“我们……参加冬令营,一起的同学拿了试卷……”
“操。”岑瑞脑子最快,第一个弄清楚了怎么回事,砰地站起来:“放屁――”
丁争佼还没反应过来,本能拉住他:“怎么了?别闹事,万老师在呢……”
“这他妈还不闹事?”
岑瑞平时脾气都好得不行,这时候气得忍不住,一把甩开他的胳膊:“你们还信?琨神用得着吗?”
要是平时的讲座,说吵起来也就吵起来了,今天万永明在,打起来难免要叫老万难做。
岑瑞咬牙忍了忍,还是压不住火,摔了东西转身就往外走。
“什么意思,这群傻逼――在泼琨神脏水?”
梁一凡紧跟着回神,几乎气笑出来:“说别人也就算了,他脑子长胃上了?”
边上一个外组的学生不明就里,转回身劝:“小点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一次讲座机会难得……”
“难得个屁。”
丁争佼破例地爆了粗口,站起来:“我们组有两个全营并列第一,什么题都有人讲。”
他平时规矩得不行,这时候站起来,东西没收拾,转身就往外走。
事情出得太突然,好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倒是孔嘉禾最先收拾好东西,一点不怀疑地小跑着跟了上去。
七组同学一个问一个,很快都弄清楚了怎么回事,逐个起身,全跟着出了门。
梁一凡走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依然稳稳当当坐着的于笙,忍不住过去拉他:“笙哥,这群傻逼泼脏水泼得没边了,不听了走走走――”
于笙没动,抱着手臂抬头:“我走什么?”
梁一凡怔了怔,迟疑着松了手。
台下已经骚动成一片,于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严致?”
这次七组整体坐得靠前,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传到台上。
严致脸色瞬间白了白,原本磕绊着说的话也停下来,本能往后退了退。
于笙很平静:“你下来。”
大概是他身上的冷冽狠戾太明显,四周一小块都跟着隐约安静下来,几个坐得近的学生也本能地往远挪了挪。
“是不是七组?七组的怎么回事?”
负责组织讲座的夏令营主任皱紧了眉,一眼看见万永明坐在边上:“万老师,你约束一下你们组的学生!怎么能这么无组织无纪律,简直胡闹!”
万永明好脾气地站起来,点着头示意听见了:“这就约束,我出去找找他们。”
眼看着连他都出了门,主任气得脸色微变,站起来:“万老师!万老师――”
台下失控得厉害,唯一能管事的老师又跟着学生出了门。主任一时管不过来,于笙已经穿过阶梯,单手一按主席台,轻轻松松翻了上去。
严致本能地发抖,拼命后退:“我不认识你,我,你不能动手,这是省级夏令营,你会被记过处分――”
于笙看着他,唇角挑了下。
他的视线扫过场边,一眼认出了琴行曾经见过的那个瘦高男生。对方也显然心虚得厉害,一对上他的视线,转身就跑下后台,没了踪影。
于笙没理他,目光落回严致身上:“是你?”
他没多说,严致却莫名听懂了他的话。压抑了大半年的心虚后怕疯狂涌上来,拼命摇头否认:“不,不是,我没干,不是我……”
于笙低头,攥了下右手腕:“哪天的事。”
严致已经吓懵了,哆嗦着说不出话,只知道一味往后躲。
没了和他对话的耐心,于笙偏了下头,看向一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变故的讲师:“哪天的事。”
讲师不清楚内情,还有些茫然,下意识回答:“冬令营――去年12月,12月6号……”
于笙点点头。
他朝严致走过去,把人拎起来,视线落在他身上。
就因为这么个垃圾。
严致从决赛那天起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对上于笙的眼睛,几乎吓破了胆,拼命挣扎着想要退开:“你听――你听我解释,已经高三了,不成就要回去高考了……我两年都在学竞赛,跟不上的。”
他磕磕巴巴,话也说得乱:“学校重视他,肯定能帮他想办法,学校本来也指望他拿省第一,他要高考,不求保送……”
于笙一拳捣在他胃上。
严致脸色瞬间惨白,疼得一瞬间失了声,被他扔在地上,干呕着挣扎。
于笙还要往前走,手臂忽然被轻轻拉住。
他没理会,随手就要甩开继续往前走,拉着他的那只手却依然没松开。
已经很熟悉的力道。
于笙蹙了下眉,转回身,迎上靳林琨的目光。
“没事了。”靳林琨拉着他的手腕,“不打架了,走吧。”
于笙反问:“没事了?”
靳林琨动作顿了下,垂下视线,挑了挑嘴角。
于笙:“卷子是你拿的吗?”
七组学生跟着回来了大半,丁争佼站在侧门,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被岑瑞一把拖住:“冷静――冷静!”
“笙哥怎么能这么问?”丁争佼有点难以置信,“他不信琨神?琨神根本用不着拿什么卷子――”
岑瑞抿紧了嘴摇摇头,用力把他拖了回来。
梁一凡低声开口:“笙哥信,笙哥比谁都信……”
台上,于笙的声音借着不远处的话筒传出来,冷淡清晰:“卷子是你拿的吗?”
靳林琨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他微微偏了下头,镜片后的黑眸安静地眨了下,摇摇头:“不是。”
于笙:“当时为什么不说?”
靳林琨知道他在干什么,静静站了一阵:“说了。”
说了,但是因为被所有人一致指认,所以没有用。
校长信,来招生的各个大学副校长也信,他拿的奖已经数不过来,每个人都知道他用不着拿那份卷子,可笔迹人证都有,证据确凿。
证据确凿,所以必须处分。
所以即使学校拼命运作、几位副校长联合作保,留住了他的学籍,也必须要停考一年,才能重新参加高考。
于笙低头,还要去拎瘫在地上的严致,被靳林琨单手抱住:“于笙。”
胸肩轻撞在一块儿,他才发现于笙心跳得异常急促。
“……就因为这么个垃圾。”
于笙嗓音微哑,用力握住他的胳膊,要把他扯开:“你耽搁了一年,就因为这么个垃圾――”
“于笙。”
靳林琨转到他面前,抬手抱住他,把浑身戾意的少年牢牢箍在怀里。
被他抱住的人身上冰凉,急促的呼吸打在他颈间,心跳激烈地透过胸膛,全无保留地印落在他的胸口。
靳林琨闭了下眼睛,在于笙背后轻轻拍了两下,声音轻下来:“没有耽搁。”
他低下头,把人往怀里抱进去:“我遇见你了。”
第四十六章
台下有点乱,什么声音都有。
讲师终于反应过来,后知后觉过来试图劝和,被跟着七组一块儿溜达回来的万永明问着当初的事,不由分说拉到了场边。
靳林琨紧紧手臂,把人又往怀里抱了抱。
一年前,他还觉得有朋友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挺正常的事。
在班里的人缘也挺好,一群人玩在一起,一起开小差一起逃课,有什么题就往他这里一扔,等着他写下答案扔回来。
成绩和升学好像就那么重要。
重要到什么都可以往后排,重要到明明前一天还是在一起打游戏刷夜的朋友,后一天就能把买来的原题递到他手里,遮遮掩掩地说是培训班的题,要他帮忙做一遍。
历年数竞里最恶劣的一次泄题事件,原题被明码标价的往外卖,上面直接下来调查组,正好在宿舍里搜到了那份已经被填满的卷子。
靳林琨被叫去的时候,一个宿舍的人都在,每个人的头都低得抬不起来。
他写卷子的时候还在顺便打游戏,什么都不了解,等弄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身上就已经背了最大的嫌疑。
“你们好好想想,想清楚。”
调查组的人神色严厉,“决赛肯定会换新题,这份卷子究竟是谁的?互相包庇的话,所有人一起取消决赛资格,知道吗?”
他站在所有人对面,看着严致失魂落魄地抬手,哆嗦着指向自己。
……
第二只手。
第三只。
一份卷子整个宿舍都传看过,都知道考题。
所以谁都不敢说实话,都生怕一旦指认了严致,就会被掉过头一起牵扯出来。
他的笔迹就在卷子上、他走高考不想保送、他出了事也会被学校特殊照顾保住学籍。
处分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他参加竞赛只是为了好玩,在来招生的各个高校都很脸熟。几个高校副校长联合帮忙说情,他的高中校长来回跑断了腿,也只是把留校察看往回撤了一级。
第二天,他被退回本校,校长疲倦地坐在办公桌后,拿着处分颓然地深深叹气。
他的高三就这么仓促而潦草地被一把按下了暂停。
靳林琨闭了下眼睛,摸索着去找于笙的手。
才探下来,就被一把牢牢攥住。
手掌还是有点凉,修长清瘦的手指紧攥着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所有的糖,用力往他掌心塞。
靳林琨怔了下,眼廓一点点柔和下来,把糖一颗不落地装好,剥开一颗,在他唇边碰了碰。
于笙一动不动垂着视线,嘴唇抿得发白,绷着没动。
靳林琨等了一会儿,也不勉强他,很自然地把糖收回来,放进自己嘴里。
……
后来风波过去,学校也慢慢缓过一口气,就开始劝他回去上课。
对所有为了保住他跑上跑下打点的校领导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件事按下去,撤掉他身上的处分,让他晚一年还能顺利参加高考,剩下的都是小事。
可又明明不是这样的。
事情解决之后,他也试着回过学校,但是不行。
学校把这件事保密得很好,没任何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几个当事人都已经顺利签了保送,没再来学校。
按理说一切都过去了,哪怕回去上课也没什么关系。
可就是不行。
勉强回校上课那天,他待了半天实在待不下去,翻箱出了后墙,随便找了家网吧,要了两听啤酒。
然后因为不会喝,呛了旁边机位穿着三中校服的男生一身。
……
靳林琨轻轻扯了下嘴角,收回念头,拍拍于笙的肩膀:“别打架,听话。”
他的手臂稍微松了点力道,低头,眼睛又弯起来:“你要是再被留一年,我大概就是我们学校第一个把高中念满五年的了。”
于笙没有要配合他讲的笑话的意思,瞪他一眼,推开他的胳膊:“你松手,我不打架。”
那只手上的力道很柔和,靳林琨笑了笑,配合着松开手。
于笙按承诺没动手,走到严致身边,蹲下来。
严致脸色惨白,挣着往后退:“你,你别动手――”
“不碰你。”
于笙眼底冰冷,目光转向台下,扫了一眼那个神色忐忑的瘦高男生:“你们几个――都签约保送了?”
听他提起始终不安的心病,严致脸色瞬间变了,磕磕巴巴:“已,已经定了!不会改的,高考都考完了,肯定不能改了……”
于笙眉峰微扬:“你怎么知道?”
这半年来都在不断重复着当初的事情败露、保送泡汤的噩梦,严致目光缩了缩,嘴唇动了两下,没发出声音。
“祝你好运。”
于笙挑了下嘴角,声音轻缓下来:“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他的语气太冷,任谁听了都知道绝不可能是祝福。
严致本能地不安,张了张嘴想说话,于笙却已经站起来,拉着靳林琨往台下走下去。
不论台下是个什么态度,于笙都不想再让靳林琨站在这儿被人指指点点,攥着他的手腕,一路径直拖着他出了礼堂。
七组的同学一个都没走。
孔嘉禾从算草本上撕了张纸,七组有一个算一个,蹲在门口在上面写满了名字,去考试没赶过来的几个人也特意发回来消息,叫舍友帮忙签了字。
组长丁争佼攥着那张纸,站在台下,眼圈通红,举着胳膊往老万手里递。
负责讲座的主任已经差不多弄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没接着训人,低声催促万永明:“万老师,带你们组学生先走,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老万刚接过那张纸,闻言抬头,扶了下帽檐:“不行,蒋主任。我们组的同学联名要求上面重新彻查,这件事比较复杂,可能得通过N大这边,几个学校一起申请……”
主任一个头两个大,压低声音:“别给自己找麻烦了!快带走带走,就跟他们说我们会查的――”
老万很执着:“那会查吗?”
“事都过去了,还怎么查?!”主任语气不耐:“多大点事情?他们又不是你的学生――”
老万:“他们是我的学生。”
主任一愣,皱紧了眉头。
“都是我的学生,都在看着我们会怎么做。”
万永明神色认真:“能不能重新查清楚是以后的事,他们在替他们的朋友打抱不平,这件事就很重要。”
七组沉默着,十来个男生女生在整个礼堂里几乎只是不起眼的一小撮,偏偏都一步不挪地扎在了台边。
主任被这群学生逼得头疼,用力按了按额头:“不可能的……知道你们为了同学抱不平,可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哪有办法查?今年高考都结束了,就算再查,他不也是和你们一届高考吗?”
他也能多少能理解学生们的心态,往人群里找了一圈,看见讲座前还来问模拟题能领几套的夏俊华:“那个同学――你是竞赛生吧?你也跟着胡闹,就不怕被取消竞赛资格?”
“取消就取消呗。”夏俊华满不在乎,瞥了台上那几个人一眼,“我连竞赛都学了,我还怕再学一次高考?”
主任被他一噎,没说出话。
“总能查吧?买题的是谁,购买记录,监控。”
岑瑞推推眼镜,“当时查的那么凶,是不是直接对笔迹对人证就定责了?”
丁争佼:“这么大的事,肯定有备份资料,能不能再详查一遍?”
孔嘉禾脸色通红,半晌补充:“先有――先有德,后有才。哪所学校要的他们,我们是一定不会去的。”
……
万永明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学生一边,把那张纸递过去:“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规则里的小事,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非常重要。”
万永明:“重要到能决定他们将来会长成一个什么样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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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笙拖着靳林琨出了礼堂,问他想去什么地方。
太阳亮得晃眼睛,几乎没在地面上留下半点影子,热浪扑面落下来,烫得地面都隐约发白。
靳林琨被他牢牢攥着手腕,想了想:“网吧行吗?”
“……”于笙被太阳晒得有点头疼,抬手按了按额头。
从上次翻车过后,他就再没踏进过网吧半步,甚至一度觉得自己说不定都快把游戏给戒了。
靳林琨这人恢复得很快,低头看了看于笙攥着他的手,靠得近了点,拿影子替他挡太阳,眼睫垂下来:“朋友,我就这么一个愿望……”
“打住。”于笙在再一次生出揍人的念头之前截断了他的话,拖着他去翻了墙。
又一次坐在了上回的包厢里,靳林琨几乎有点怀念,摸着久违的投屏机,百感交集地打了个招呼。
于笙靠在电竞椅里,目光落在他身上,安安静静地不说话。
靳林琨闲不住,想起自己曾经挑了一大半的电影,重新打开选择面板,一页页往后翻:“看电影吗?我记得有几部不错的,这次不看侦探片了……”
于笙:“琨哥。”
靳林琨弯着腰,手上的动作跟着顿了下。
他停了一会儿,站直,笑笑:“好了,没事的。都过去了,你等我这回高考给你考个高的――”
于笙:“哥。”
靳林琨:“……”
投屏机在墙角,靳林琨还背对着他,摒了会儿呼吸,勉强咧了下嘴:“朋友……你这样我容易忍不住。”
“那就别忍。”于笙从椅子里站起来,“抱一下。”
靳林琨肩膀轻轻绷了下,试图坚持:“其实不用,我――”
于笙走过去,一把扯着他揪起来,把人牢牢勒住了。
靳林琨心脏猛地跳了下。
其实不是第一次抱,胸膛的温度已经挺熟悉,有点儿扎人的短发,干净的洗衣粉味道,微凉的体温,一切都熟悉得好像早就已经记得很清楚。
但又有什么分明不一样。
靳林琨低下头,轻轻把人抱住。
背后的手臂勒得太紧,有点喘不上气,他不打算说,只是试探着低头,轻轻蹭了下少年的鬓角:“于笙。”
臂间的身体因为太过用力,几乎有点发抖,还在不管不顾地使着力气。
靳林琨哑然,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的小朋友明明是来安慰他的,居然比他还难受。
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都过来了,受了那么多委屈都过来了,翻出来当年蒙尘的奖杯证书都已经不多在意。
就因为他的那点事,难受成这样。
“没事了,啊。”
靳林琨轻轻拍着他的背,一开口,自己的声音也不知道怎么就不争气的哑下来:“过去了,我现在特别好。”
他是真觉得自己幸运,微低下头,鼻尖轻碰上于笙的发梢:“要没这事,我得怎么碰上你――”
微潮的水汽忽然在颈间一凉。
靳林琨张着嘴,话头忽然哽在嗓子里。
能说得出的,说不出的,忽然就乱七八糟地一块儿涌到了胸口。
“犯规了啊,小朋友……”
靳林琨用力清了清嗓子,深吸口气,不争气的湿意还是洇出来,只能用力眨了几次眼睛:“多大点儿事,怎么了?”
于笙也不知道自己犯得什么毛病。
就只是一想到,这事出在12月6号。
靳林琨的成人礼,是一张前途未卜的冷冰冰的处分,和一度笃信的某种东西的轰然坍塌。
那张照片里的靳林琨,那个副校长口中一年前的靳林琨,还一帆风顺、前途无量。
还和朋友们都相处得好,还对谁都相信,拿到一张卷子,还敢洋洋洒洒地答满一整篇,不是像现在这样讲个题连笔都不肯碰。
那一拳还是揍得太轻了。
用力把硌在眼底的潮气按回去,于笙松开他,转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忽然被他一把拽住手腕。
于笙停下脚步:“干嘛。”
靳林琨定定望着他,唇角动了动,没说出话。
少年的腕骨很明显,握在掌心,稍微有些硌,一点一点地蔓开微烫的温度。
靳林琨圈着他的手腕,手指不自觉用了下力:“于笙,我能――”
于笙蹙了下眉,迎上他的视线。
那双眼睛还干净清冽,黑白分明得不容杂质,靳林琨胸口一缩,蓦地清醒。
……
迎着小朋友略微等得不耐烦的目光,靳林琨张了张嘴,脱口而出:“我能给你讲题吗?”
于笙:“……”
靳林琨:“……”
空气安静下来,在靳林琨自己都觉得这个要求有点实在太过分,准备打个岔过去的时候,于笙却已经转身坐下来:“行啊。”
靳林琨怔了怔。
“你讲。”
于笙拉过临出礼堂顺手带上的书包,翻出靳林琨塞进去的两本竞赛题:“我听着。”
……
在七组同学们忧心忡忡地寻找了失踪的两位组员一路,终于找到晨星网吧门口的时候,挤在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有点神奇的一幕。
两个人坐在网吧的包间沙发上,一人身边放着个泡面盒子。
琨神膝盖上摊着本竞赛题,在纸上详尽地写写画画,已经给他舍友讲完了大半本物理竞赛题。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合适……”
已经基本弄清了当初是怎么回事,夏俊华震撼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琨神这是――在弥补他这一年来没给人好好讲题的遗憾吗?”
“……”梁一凡有点头疼:“是,是吧。”
岑瑞莫名感动:“笙哥为他们寝室付出的太多了……”
丁争佼轻咳一声:“往好里想,物理竞赛题,笙哥也获得了知识――”
“好个屁。”
总算看到了来救场的人,于笙用力按了按被小滑块摩擦得快炸了的脑袋,推开练习册站起来:“我是文科生,你们到现在一个人都不知道吗?”
第四十七章
于笙居然是文科生。
因为这件事受到刺激最大的,无疑是因为琨神要参加高考而一度得意忘形,高高兴兴同情了一圈七组理科生们的文科生梁一凡同学。
“不合理,笙哥的俄罗斯方块明明打得那么好,还会转魔方。”
直到上晚自习,梁一凡依然郁郁寡欢,难以接受过于残忍的现实:“为什么会是文科生?”
丁争佼不赞同他的固有观念:“文科生理科生都一样,大家都可以很优秀。”
“但只有理科生的优秀才能令我快乐。”梁一凡直言不讳,“一想到我将和笙哥坐在同一个考场上,做同一套卷子,我就感到由衷的压力。”
大家一起回到了相似的境遇里,岑瑞晃着沙锤,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开点,我们还可以直接跳过他们计算名次,争夺属于我们的宝贵第二名。”
“……”
在即将参加明年高考的两位大佬面前,文理双方的学霸们终于在彼此身上找到安慰,重新握手言和,携手回归了浩瀚的知识海洋。
靳林琨和于笙都没来上晚自习,最后一排空着,压了张于笙随手写的假条。
丁争佼放不下心,频频回头:“有人知道琨神干什么去了吗?笙哥陪着他吗?”
“至少在咱们离开网吧的时候,笙哥还是陪着他的。”
梁一凡看了眼全无动静的手机,也不复平时的笃定:“但现在说不定,得看笙哥的情绪状态。说实话,我要是被按在沙发上活生生听了三个小时的物理竞赛题,大概是有一定几率直接六亲不认的。”
岑瑞深有同感:“反转体会一下,我觉得笙哥居然能一直坚持到我们来,对琨神真的是真爱了。”
……
“应该没问题吧?”
夏俊华一直对自己把七组人拉去听讲座的事愧疚得不行,也跟着放下笔,回头看了看:“我觉得不管出了什么事,他们两个都肯定是在一起的……”
他说完话,四周都跟着静了静。
还以为是巡查的主任过来了,夏俊华飞快闭嘴,提心吊胆好一阵才发现没人过来,莫名其妙:“你们干什么?”
“太不容易了。”梁一凡拍拍他的肩膀,“右手定则同学,你终于开窍了吗?”
岑瑞跟着放下了心:“连老夏都看出来了,他们俩肯定没事了……行了行了,赶紧看书,说不定琨神跟笙哥也在什么地方刻苦学习呢。”
高三一天比一天近,所有人都已经有了紧迫感,自习室重归安静,又恢复了一片翻书声。
于笙没在学习。
靳林琨说想出去随便走走,他也没多想,让七组同学把书包和假条带回来,就陪着他出了网吧。
结果这人说的想走走,居然就是单纯的走一走。
路灯亮着,天色早黑透了,换上一片闪烁的星光。
靳林琨走不动了,很接地气地在路沿坐下,放松下来,往后靠在树干上。
路边有自动贩卖机,于笙找了一圈,没找到一个瓶子上带卡通画的,勉强买了瓶甜牛奶饶了回来。
靳林琨接住迎面砸下来的甜牛奶,灌了两口,弯了下眼睛要说话,于笙已经在他身边坐下来:“不用谢。”
“……”靳林琨笑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是想说,这个也挺好喝。”
这人摸他脑袋摸得越来越顺手,于笙看他一眼,没动,按亮手机搜了搜两个人究竟走到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