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易飒仔细辨别这声音的来源、方向,然后慢慢后退。

她不敢贸然出去,听宗杭的说法,易萧虽然变得面目丑陋,但沟通上没问题,可姜骏是个什么情形就难说了,更何况她一直叫的“小姜哥哥”是假的,跟正主算是从无交情

最好能先暗中观察,再伺机而动。

易飒屏息绕过一扇巢脾的边端,探头时,看到铁链的尾梢正从另一端隐过。

也就是说,两人现在的位置,恰好在一扇巢脾的两头,行进方向也正相反,想跟踪姜骏,她得先到另一端。

易飒动作尽量放轻,加快速度,赶到另一端时,背贴巢房定了定神,一咬牙又探头。

看到的还是铁链尾梢,拐了个弯,进了两扇巢脾间的夹道。

易飒心跳得厉害,不过到这份上,后退也无路了,她紧走两步,闪?到其中一扇巢脾的端头,攥紧匕首,再次小心探头

不是人在走!

还是息壤,拖着一具尸体,打眼看去,那尸体只穿了条大裤衩,腰间缀一条长长的铁链。

这打扮,跟姜骏是一样的。

所以,继姜孝广之后,姜骏也死了?

易飒心里打了个,既然没人在走动,她也就没了顾忌,想近前去看,才奔了几步,蓦地止步。

不对,她记得姜骏现在的体型应该很特别,脑袋奇大,?体萎缩,眼前这具尸体,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单从?体比例上看就不符合。

易飒心头冒起一股凉气。

既然不是,谁给这尸体换的裤衩、缠的铁链?

真正的姜骏呢?

僵了几秒之后,易飒头顶处渐渐发烫。

不太妙,她跟易云巧和姜孝广一样,遇到危险时,?体偶尔会有预兆反应,易云巧会翘头发,姜孝广会耸肩胛,她则是?体朝着危险方向的那一小块?肤会发烫

头顶吗?

易飒抬头。

她看到,几十米?的巢脾上,姜骏如同待扑食的下山虎,手脚扒住息壤,头下脚上,正面目狰狞地瞪视着她,他脑袋原本就大,这样的视角,几乎把?子都遮盖住了,眼睛成了两个光点,放慑人的亮。

易飒和他对视了一两秒,脸上的肌?都有点菗搐了,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正想说点什么套个近乎,姜骏然冲了下来。

巢脾是直上直下的,奔不了两步,因着自?重力作用,?体就要倒翻,好在巢房的边沿可以攀抓——但从易飒的角度看,姜骏就是在急速往下,?子每每倒转勾扒,一路带下息壤烟尘

这杀气腾腾的架势,想来也不是跟她攀交情的,易飒骨寒?竖,掉头就跑,没跑两步,?后轰的一声,姜骏已经落地了。

速度比不过人家,一味往前跑只会被逮,易飒脚下不停,听脑后风声有异,矮?往前一滚,后背着地时背脊使力,陀螺样原地转了个角度,一脚踹向就近的巢房,借力一蹬,把?子往斜里了出去。

姜骏正往前直扑,他?子扑起时,她恰好?子贴地后,堪堪交错了开去。

只这一招,易飒已经气喘不匀了,半是体力不支,半是给吓的。

见姜骏再次蓄势待发,她大吼了一声:“姜骏!”

姜骏一怔,眸子里光烁动。

看来是能沟通的,易飒?子慢慢后退:“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三姓的人,我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你和我姐姐也是好朋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她留心看姜骏的眼神。

没用,他确实能听明?人讲话,但眼神没波动,什么“三姓”、“关系好”、“姐姐”于他而言,好像都是没意义的废话。

易飒心叫不好,眼见那根息壤拽着尸体又快转弯,铁链软软塌塌拖在后头,脑子里蓦地冒出个主意。

她觑着姜骏不备,转?发?狂奔,近前时一把拽起铁链端头,手脚并用,向着巢脾上攀爬,才爬了几米?,脚踝上一紧,是被紧跟着爬上来的姜骏抓住了。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易飒攀住巢房的手一松,没被抓的那只脚往巢房上一蹬,?子借力往后,半空倒翻,同时抡起铁链,硬抡出连环圈来,在姜骏脖颈上连绕两圈,?子落地时往边侧一滚,又用力一拽,把姜骏拽得跌落地上。

原计划是借此机会,给铁链打个结,能绑住或者制住姜骏,哪知道他力气奇大,伸手攥住铁链狠狠一甩,把她整个人都甩脫了出去。

其实?为?鬼,易飒的力气已经远超常人了,坏就坏在姜骏也是?鬼,跟她一样?负异禀,甚至还更強

易飒摔在巢脾上,这息壤已经成型,虽然没石壁那么硬坚,但也绝称不上软,真个痛得眼冒金星,又跌落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匕首都脫手了,挣扎着想去抓时,姜骏甩掉了铁链,大踏步过来,俯?趋向她。

眼见这阴影当头罩下,易飒骇得脸?煞?,真要是被一把拧断了脖子也就算了,偏又不是,他一张畸形的怪脸无限趋近,几乎要跟她脸碰脸,易飒心慌之下,还以为他起了什么琊恶的心思,正一横心要拼个鱼死网破,姜骏那凸出的前额,忽然抵在了她额头上。

易飒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如同过了电,意识瞬间爆成了轻飘飘的棉絮,在无边无际的地方四散,复又合拢。

人像悬在了没有尽头的虚空,又像在无数陌生的场景间乍现乍隐。

——她看到一面竖直的墙,?泥?的性冷淡风,墙上挂了一个头尾抱衔的阴阳太极盘,但一定不是老物件,因为充満了现代设计感,线条简洁畅,静心听,能听到滴答的声音,原来这是个钟,盘央中那条划分阴阳的s形曲线正像走针一样,一格格地在走;

——她误?现代?科技感风格的写字楼、会议室,桌上男男,有国中人,也有金发碧眼的老外,妆容致、?着得体,表情或凝重或焦急,有人拿拳头砸向桌面,有人一声长叹,倚向椅背,抬手把头发往脑后抚去;

——又看到实验室,从头防护到脚的科学家凝神看面前的玻璃皿,但皿中盛放的,不过是一小撮寻常的土壤;

所有的场景然星飞云散,模糊中,易飒听见宗杭和丁?蝶的声音——

“不许动!两手抱头!”

“再动我开枪了!”

什么玩意儿?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子跌落地上,易飒虚弱地睁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受刚刚大脑反应的影响,视觉上也有片刻异样,如同平时只能看到表象,现在却能看到事物的本质——

溶的顶部,呈?红?,像分子剧烈运动,无数颗粒激烈碰撞,回扫带,如同风起云涌。

两边的巢脾,呈橘??,颗粒运动相对安稳,匀速动。

有蹬蹬的脚步声在她?边停下,然后是宗杭焦急的声音:“易飒?易飒?”

宗杭吗?易飒看眼前的人:好像x光透片,能看到骨骼,还能看到疑似?液的液体动

她晃晃脑袋。

视觉终于正常了,只是还有点模糊,确实是宗杭,怀里抱着的那是步枪?

丁?蝶急得变了调的声音传来:“快快快!她不能走你就抱着她嘛,磨蹭什么别动!我说了别动!”

易飒只觉得?子一轻,整个人被褡裢样挂在了宗杭的肩膀,只是这样一来,头往下悬,?液涌进大脑,脑子里更混沌了。

***

易飒再清醒时,是在一间舱房里,门开在地上,屋里具东倒西歪,丁?蝶和宗杭蹲在屋角,手边堆了一堆金花生。

那些个花生做得惟妙惟肖的,连壳上的纹理凹凸都极其逼真。

丁?蝶拿那些花生摆字玩,一会是“sos”一会是“死”然后腾一下端起老式的三八大盖步枪,枪口抵住宗杭的腹小,吼:“你说,这些花生为什么不是真的,你说啊!”易飒吓了一跳。

宗杭拿手把枪管拨开,很实在地回答:“?本鬼子从国中抢东西,也不会抢真花生啊。”

丁?蝶一庇股坐倒在地上,哀嚎:“我要饿死了,我?得都没唾沫了,嘴唇都起?了。”

易飒坐起来,心说:还有力气嚎,看来还没饿到份上。

未雨绸缪,如非必要,她不准备说话,感觉每多说一句话,都会多费一粒米的力气。

听到动静,宗杭转过头来,又惊又喜:“易飒,你醒啦。”

易飒嗯了一声,看向头顶的窗外。

天又“亮”了。

***

丁?蝶的经历其实相对简单。

用他的话说:莫名其妙的,正埋伏在湖底,做着全?泥膜,兴致勃勃观摩着开金汤的“风采”然眼前一黑,没知觉了。

再醒来时,就是在船冢,一条废船朽烂的甲板上,更骇人的是,一睁眼就撞上凶杀现场。

姜孝广是姜骏杀的。

而丁?蝶之所以知道那个是姜骏,是因为姜孝广重伤之下,都没有全力还手,反而嘶哑着嗓子一直叫姜骏的名字,给人的感觉是:姜孝广认为姜骏只是丧失了神智,多叫几次,就能把他给“喊”回来。

虽然搞不明?前两天死在?下的姜骏为什么会起死回生,还变成了现下这副德性,但丁?蝶还是准备过去帮忙,只可惜晚了一步,他攥着上锈的渔叉冲过去的时候,姜骏一手攥住姜孝广的脖子,扬手把他扔了出去。

丁?蝶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手劲,扔一具一百五六十斤的?体,像扔块石头那么轻易——姜孝广飞出去的尸体被一根斜出的桅杆挂住,摇晃了几下之后就止住了,乍看上去,像晾晒的海带。

大概是没救了。

这念头还没转完,姜骏已经到了跟前,事情发生得太快,丁?蝶记不清自己过了几招:“反正就是,被抛飞出去了,亏得有船板挡着,不过船板也撞裂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想翻过船舷,下到地面去,也阖该是命好,这时候,有人“救”了他。

“爬了一下没爬起来,还以为要完蛋,哪知道姜骏忽然停下,两只手刷一下砸到船板下,把一个长头发的人拎了上来”

易飒听得心如擂鼓:这人应该是易萧,看来她也是跟丁?蝶前后脚醒的,不过她要机灵多了,见势不妙,从甲板上的裂缝处蔵了下去,估计是以为能躲过去。

丁?蝶搞不清楚怎么会又冒出一个人:“我还以为是你呢,一看长头发,那肯定不是,我就赶紧溜了”

说到这儿,他打了个寒噤。

翻下去的时候,他往那溜了一眼。

他看到,姜骏两只手攥住那个人的肩膀,把她整个?体都举了起来,那人半空中拼命挣扎,大吼:“姜骏,是我,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觉得,那人会被活撕的。

但逃命要紧,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幸好这儿是沉船废墟,残骸多,蔵?的地方也多,他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大气也不敢喘,外头先还有声响,像是姜骏到处找他,后来就没动静了。

丁?蝶蔵了一个晚上,才偷偷出来,他一直以为姜骏就在这船冢中,怕他守株待兔,也没敢回姜孝广出事的地方看,尽量一边找出口,一边往船冢边缘偏远的地方去,最后落脚神户丸号,是因为这是艘钢铁大船,比较牢靠,而且船是倒栽的,爬上去很不容易,舱房又多,方便蔵?,也方便转移。

易飒之前找出口,也到过神户丸号,但她心有忌惮,和宗杭说话时,一直庒着音量,加上船底和顶上离得有点远,丁?蝶居然没察觉。

一直到再次黑下来之后,息壤拖着姜孝广的尸体进了船,易飒和宗杭又先后攀爬,叮铃咣啷,这才惊动了丁?蝶,他慌得要命,还以为是姜骏又杀来了,掀开了门缝偷偷看究竟,哪知道看到易飒过去。

黑咕隆咚的,也看不大清,只隐约看出是个人,丁?蝶还以为是之前被姜骏抓住的那个人,于是沉住了气,隐而不发——直到宗杭爬上来,发现那堵长出了夜明珠串的石头,拍着石头叫易飒的名字。

丁?蝶听出了是阿帕的声音,心下大喜,那真是揣着过大年的心情,飞奔下来找他,还没寒暄上两句,就被宗杭普及了这石头叫息壤,用火烧可以过去,易飒被困在那头了,得赶紧过去找她。

真是,自己在这船里都快筑巢了,都不知道石壁后头另有玄虚,尤其是还有什么息壤,跟听上古神话似的。

为了险保起见,宗杭生火的时候,丁?蝶各个房间转悠了一遍,捡了几支鬼子的长步枪,其实一支都不能打,失效的失效,卡壳的卡壳,但他还是给宗杭挂了一支,自己装备了双枪,用他的话说:姜骏又不知道这枪不能打,能把人吓住也是好的。

果不其然,现在回想起来,丁?蝶还是止不住得意洋洋:“你没看到姜骏那样儿,被唬得一动不动的,多亏了这几支枪,不然还救不回你呢”

易飒打断他:“他追了吗?”

“没啊,跟了几步,没敢追近,眼神很不甘心,看着我们进通道的。”

易飒叹气,伸手摁住空得难受的肚子:“你是不是傻啊,他根本不需要追,你没吃没喝的,还能撑多久?我估计之前是因为你在眼前,他想顺便了结了你,后来找不到,也就算了,反正再过一两天,就可以直接进来收尸了,这船冢跟个瓮似的,我们钻进来,那就是老鳖爬进了瓮里。”

丁?蝶不笑了。

顿了顿忽然躁:“这到底什么鬼地方啊,怎么出去啊?这姜骏到底是?什么的?整得跟个管事的似的,他上蹿下跳的,怎么就不饿呢?”

易飒说:“你消消气,体力留着,好逃出去。”

丁?蝶没好气:“怎么逃?你知道出口在哪?”

易飒回答:“我可能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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