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知道,只有自己逃走是没用的。乔瑟夫会不惜一切将他找回来,唯有将乔瑟夫毁了,那双在黑暗中窥伺的眼,才会彻底消失。

因此,他不能离开家族庇护,他必须善用每一分资源。他只能靠争夺,来保全自己生命的完整性。

他恨这个自私的哥哥,为了一己无望的爱,从小将他拉进地狱里,陪伴那已毁败的灵魂!只因为在地狱里才能拥有他,乔瑟夫便不惜一切把两人都拖进深渊。

若乔瑟夫是烈的潘,他便要当一只阴狠的蝎,不惜舍自己的性命,也要把敌人毒死!

“后来两人的战争?热化,但只有少数人知道成因是什么,包括老夫人也以为这纯粹是兄弟阋墙,因此她对杰森非常不能谅解。她一直以为,罗氏家族接纳他们?子俩,毫无成见地将他抚养长大,已经够宽大了,却没想到他会长大之后只想争权夺位。老夫人很自责,认为自己做错了,如果当年她没允杰森?子进门,罗氏公司不会到这步田地,元气大伤。”

“于是她要求儿子把洛送走?”婉儿静静地问。

“是,于情于理,老爷都无法拒绝。到底乔瑟夫是正统,又没犯什么大错,没理由将他逐下太子宝座。于是,杰森在二十六岁那年被驱离罗氏,从此不曾再回来,直到去年为止。”瑟玲叹息。

原来如此,婉儿点点头。莫怪乎老夫人希望洛重返家族怀抱,却又防他像在防贼。原来她是担心重蹈覆辙,将来洛又和小杰森打內战,罗氏基业二度受到重创。

如此说来,自已平时对老夫人冷淡不已,満心以为她是存有私心,还算是错待人家了。婉儿频频叹气,唉!回去得找个机会向老人家赔个罪。

“洛离家之后,乔瑟夫便和你结婚了?”

“是的,一年后,我生下儿子,他取名为杰森。许多人都以为,乔瑟夫是以?亲之名为儿子命名,可是我知道,不是的。”瑟玲轻声说。“我知道,他是因为谁,而替儿子取名为杰森。”

“他的生活里布満了你的影子,连我,都只是你的影子。”盖伦踱回窗前,正好隐在帘幕洒下的阴影里。“我是如此爱他,可以为他舍弃生命,他看见的却从来不是我。”

这就是他一生的写照吗?

毕洛望着盖伦,和自己相似的?形,相似的发?,相似的寂静,忽然为盖伦感到悲哀。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悲哀?即使离家多年,乔瑟夫的狂热依然无时无地不影响著他。若自己真正挣脫,在金融界纵横的,就只会是“杰森洛罗夫特”而已,不会是“魔蝎盖佩欧。”

这世上,原不该有“毕洛”是乔瑟夫造就了“毕洛。”

“即使是影子,我们三人之中,你却是最幸福的。”毕洛缓缓开口。

扒伦回?望他,眼中充満悲伤和不解。

毕洛走到他?旁,也望着红尘间的行?勿匆。

“即使我是正主儿,又如何呢?乔瑟夫给我的,全部是痛和恨,给你的,却是他最好的部分。那些不及给杰森的温柔,全给了盖伦。因此,在乔瑟夫眼中,无论你是盖伦,或是杰森的代替品,都不重要了。”

扒伦怔然不语,彷佛从未从他所说的观点来看事惰。

是啊,杰森何其悲惨,童年被毁得一塌胡涂,及长还被逐出家门。而他,他享受过乔瑟夫的关怀和存温。甚至连乔瑟夫最看重的事业和后代,临死后,也一并托付给他。

乔瑟夫对他,不全然只是影子,应该是有感情的吧?即使只是影子,相较于杰森的苦恨,他也是一道幸福的影子啊。

扒伦缓缓扯动嘴角。

多年的桎梏,在这一天得到释放。而解钤之人,竟是那最不可能的杰森洛罗夫特。

午阳透过帘幔,将他的笑,点缀得分外存温。

“我不爱盖伦,他也不爱我,但我们俩都有心,即使缺乏爱,仍愿意和对方共度今生,因为我们都关心小杰森,希望尽可能让他在没有缺憾的环境下长大。”瑟玲轻吁一口气。

累积在心头多年的巨石,终于得到舒缓。原来,把它说出来的感觉这么好。

“他是为了不负乔瑟夫之托,那你呢?”婉儿温柔地问。

“我也是啊。”瑟玲微笑,一颗莹亮的?珠在眼尾凝聚,终至缓缓落。“乔瑟夫不爱我,可是我真的爱他,他是我的丈夫,永远是。”

“我也爱洛,永远爱他。”婉儿揽住嫂嫂的肩,依偎在她肩头,像只依人的小鸟。“无论他们兄弟俩有任何纠葛,对旁人而言,罗家的男人,是天生让人爱的。”

两人相视微笑,两颗心热融融的,因为她们刚才分享了同一种情怀,同一个秘密。

顶上的云层更浓密,甚至起风了。

“哇,我有点冷。”婉儿打了个寒颤。

瑟玲猛然醒悟。“快下雨了,你?体还虚著,我们回宅子里去吧!”

两人随意收拾一番,瑟玲提起野餐篮,婉儿收起?毯,两人走到缚船的杆子前,愣住。

“船呢?”婉儿的下巴掉下来。

“在那里!”瑟玲手指发抖,指向飘到湖心的小船。

“老天!”婉儿大叫。

两人面面相觑。是哪个?痴没把船绑紧?

“还没回来?”

毕洛和盖伦俱是一愣。

“对啊。”小路也开始觉得不对了。

方才她抱小朋友回家后,因为有孕在?,容易困顿,不小心也睡著了。待五点多醒来,毕洛正好回家,大家都发现婉儿和瑟玲竟还没回返。

后山距离近,全安上不至于出问题,庄园里一时竟也没想到要派人出去寻。

“外面已经开始飘雨了。”盖伦忧心忡忡地望天?一眼。

“我们去湖边看看。”毕洛当机立断。

“我跟你们去。”小路连忙说。

“不用了,你若出去雨,受了风寒可就不好。”毕洛劝止了她,偕同盖伦马上出门。

两个男人迅速来到林间湖畔,雨已从飘飘鹅?,便成绵绵密密的发丝,虽然雨势仍不大,却让人湿得很快。

视线被雨幕阻隔,他们只看见湖心的沙渚有些淡?影,却瞧不真切是不是她们两个。

“其中一艘船在这里,那另一艘呢?”盖伦指著方才小路划回来的小船。

毕洛张望了一眼,下巴菗紧。

“在那里!”他指向飘往另一侧的小船。

沙渚上的?影开始挥动。

那两个?痴人把自己困在湖央中!

毕洛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他决定先气,要笑可以回家窝在棉被里笑,但这两个人得好好教训一番!

和盖伦交换一眼,显然对方也有同感。

两个男人愠愠然,先登上小船,划向另一艘,再各划一船,回到沙渚上。

瑟玲一头长藩的垂在脸旁,手?无措地站在平台上,一迎上丈夫担忧恼怒兼而有之的眼神,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而婉儿呢?

她抱著膝坐在地上,?上盖著?毯挡雨,并不装可怜,反而是很忧郁的神情。

毕洛面无表情地蹲在她?前,两人都不说话。

“想回家了吗?”他终于先开口,声音还是很冷淡。

婉儿不应声,也不看他,只郁郁颔首。

“还不起来?”毕洛向她伸出手。

婉儿摇头摇,终于看起来有些可怜相了。

“怎么了?”毕洛倾?问,心里终究是担心的。

“你背我。”婉儿低声撒娇。

毕洛长叹一声,真拿她没办法!转过?去,宽伟的背蹲在她眼前。

婉儿漾出甜笑,软软趴在他背上。

“我们各自回去吧!”毕洛向盖伦夫妇交代之后,先走向自己那艘船。

即使在他振臂划船时,婉儿仍腻在他背上,不肯下来。

船靠了岸,毕洛又负起娇妻,漫步在林木间。

有了枝叶的遮荫,雨势稍微小些,只是上方常凝聚大滴大滴的?珠,扑通滴落到头顶。幸好婉儿全?还覆著?毯,雨打不著她。

“你想瑟玲和盖伦会幸福快乐吗?”婉儿倚在他背上闲聊。

“你想做媒人婆?人家已经结婚了。”毕洛微微一笑。

夫妻俩继续在林间行进,毕洛小心避开一些阔叶,以免太大颗的?珠透湿她的?毯。

“他伤害过你吗?”婉儿忽然问。

毕洛的脚步顿也没顿,一种自然存在的默契,让他们彼此都明?话题是什么。

“如果你是指,他有没有对我性侵害,答案是没有。”雨声的影响,让毕洛的话语淡而缥缈。“他的自尊不容许他做出这种事!而且他很清楚,即使我的年纪比他小,力道比他弱,我也会奋勇抵抗至死。他硬要得逞的结果,只会毁了我的自尊和骄傲。而我一直昅引他的,就是这份自傲。”

“他伤害了别人?”婉儿轻声猜测。

毕洛没有马上回答。

“伤害了她。虽然強未果,对娇弱的萝兰而言,却是一项不可磨灭的聇辱。她既不可能再嫁进罗家,??面对曾伤害过她的大伯,又不愿和我分开。于是第二天她溜出医院,爬上罗氏轻航大楼的天台,往下跳。”

婉儿收拢双臂,紧紧埋在丈夫背上。一股心酸的感觉,让她想为那个傻孩而哭。

“她才十九岁,是那样一个纯良柔美的孩我只需和她说一句话,她就会开心老半天,仿佛我做的不只是说话而已,而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毕洛喃喃低语。“我曾经站在她往下跳的地方,想像她那样胆小的孩,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跳得下去?”

婉儿微微颤抖。她不知道最让自已伤心的是什么,是乔瑟夫毁灭性的爱,或是洛心中的痛?

“我恨他。”毕洛低声说。“我恨他让我恨他。”

恨一个人不难,但被人逼得不得不去恨,却是鲜?漓的痛楚。

其实,若有选择的话,乔瑟夫也不愿意爱得如此无望吧?因此,洛受迫离去之后,他才有了盖伦,一个隐性的“杰森。”

并不是每个故事里都有坏人,这个故事里,也没有坏人,只有无望受苦的灵魂。

“我爱你。”婉儿轻吻他的耳垂。“我爱你让我爱你。”

毕洛然把妻子放下来,反?将她紧紧搂?怀中。那样热切缠绵,无穷无尽。

“你会永远爱我吗?”

“永远。”

“让我陪你一起看好莱坞公式文艺爱情片?”

“保证。”

“即使我是一个输家?”

她微笑,踮起脚尖,吻上老公的唇。

“杰森,洛,盖佩欧,或不管什么名字,你都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公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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