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阿嚏——”

“你说你,非要下雨天跑出去,作感冒了吧。”

高奚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耳旁是阿珂喋喋不休的声音。

“你现在真像一个老妈妈。”高奚感叹。

“我本来的年纪也足够当你妈了!”

“……对对对。”

玩偶从床头柜上跳下来,陷入高奚柔软的枕头里,伸出小熊的爪子拍在高奚的额头上,语气认真了许多:“你老实告诉我,你病了是因为淋了雨,还是鬼气损耗太多了?”

高奚翻了个身背对她,“这才哪到哪?”

这就不行了的话,还怎么斗下去。

“……你,你太激进了。”阿珂很不赞同她最近的许多做法,“你明明可以慢慢折磨季未来,为什么要用这么剧烈的诅咒,搞不好反弹到你身上。”

季未来在监狱发疯杀人,自然是高奚的手笔。

“我愿意给她时间,可老天爷不见得给我时间,”高奚撑起身子,拿过水杯饮了几口润润喉,感冒让她的喉咙急剧不适:“一来,放着一个随时对齐越有威胁的人乱跑,我不放心,二来,港城里的这些杂碎过得太安逸了,给他们找点事做,哈……你是没看到那天他们的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还有,只有闹出点大乱子,北边那里的人才会有更合适的理由让人参与到港城这个大染缸里……是时候改变这里的庸卑不堪了。”

“为什么一定要是昨天?”阿珂:“你能选的时间还有很多,偏偏要在真武大帝诞辰这一天施法,对鬼怪山精约束惩戒更加严格,你真的不怕死是么?”

高奚没有回答她。

阿珂气得用小熊脚丫踩她的脸:“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因为你那个女同学,你真是女菩萨,属自己乱子最多还要拖别人出苦海。”

菩萨命女鬼身的高奚小姐翻了个不文雅的白眼,不耐烦地把她薅到一边去,“你好啰嗦。”

阿珂在床上滚了两个跟头,气得不行,却也明白说不动她。

她垂头丧气地说:“高奚,你这样会折损寿命的。”

高奚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连二十四岁都活不过。”

困兽犹斗,大抵如此。

窗外仍然在下雨,下得细碎,又不连贯。

“真讨厌啊,还想出去放风筝来着。”

要是再等下去,这个春天就该过去了。

***

高奚周一还是要去上学,别说阿珂气急,就连莫诲如都不是很赞同。

“在家多休息几天吧,你看你,这段时间一直病着,脸上都没肉了。”

高奚握住母亲伸来抚摸她的手,顺势投入她的怀里,软声道:“我让你担心了。”

莫诲如揉了揉高奚的脑袋,“不值得说抱歉,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们当长辈的太失职……奚奚,暑假到了就和我回四川好吗?你外婆的生日快要到了,她说很想见你。”

高奚回想起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尽管高奚并非亲生,也时常把她爱惜地抱在怀里。

高奚眼眶中泛起泪光,她想起前世在给外婆过完生日不久,她们就接到了外婆离世的消息。

无论过去多少年,高奚觉得自己对生离死别依然生出恐惧和逃避。

可是暑假之前,她能顺利解决完港城这些事吗?

“我会回去看外婆她老人家的,”高奚抬起头,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

莫诲如欣慰地笑了。

高奚接着才说:“但我今天还是想要去上课……我保证我好了,如果有半点头疼脑热,我马上就回来。”

莫诲如无奈了,但面对高奚这么渴望的神情,她哪能再狠心拒绝呢?

“好吧,正好我送你过去,见一下你们班主任。”

高奚疑惑地歪歪脑袋:“为什么?”

莫诲如好笑地弹了弹女儿的脑门:“说你心思重吧,在学校被欺负了你转头就忘个干净,说你心宽吧,这一天天又不知道瞎琢磨什么,把自己折腾得睡不好吃不香的。”

高奚难得红了脸,这才想起上周五被狗血泼了一身的事。

她讪笑道:“没忘呢……我准备要他付出代价。”高奚笃定地点点头:“一定。”

***

甄尹文看着左手边一向以好脾气着称的高奚和她的母亲,又看了看右边也是一向不惹是生非的荼稷和他家……保姆,一时觉得脑瓜子疼。

他想不通,高奚一直以来不光脾气好,待人接物也是面面俱到,人缘十分的好,有人讨厌她都没听说过,怎么就被荼稷用狗血泼了脸?他也想不通,另一个也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甚至在他的观察下,荼稷比一般的男孩子更稳重和善良,怎么就一杯子狗血泼了人家女孩子的脸?

难道这孩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困难吗,好比现在叫家长来,他打电话过去却只得到在内地做生意回不来的推辞说法,甚至把保姆叫来了事。

听说这个孩子就是保姆带长大的。

甄尹文重重地叹气了。

结果高奚先忍俊不禁,大家都看向她时才不好意思地用手遮住脸,“抱歉。”

甄尹文的心里却放松了些,好歹高奚不是很介意这件事的样子,他清清嗓子,“这样吧,荼稷你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为什么对高奚这么做,等你说完学校会认真考虑前因后果来处分你。”

荼稷拧着眉,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没有理由。”他这么说显然让他家保姆着急了,赶忙拍他的背,又向甄尹文道歉:“老师对不住,这孩子不是这样的,他可能被吓到了,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才做这种事的,”

甄尹文:“……”

莫诲如却冷笑一声:“哦?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女儿私底下为难他了?所以他迫于无奈才报复我女儿?你清不清楚这是很严厉的指控,我随时可以告你。”

保姆脸都涨红了,“不,不是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

荼稷道:“您不用威胁她,这件事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学校要给我任何处分我都接受。”

“您听见了?”莫诲如严厉的眸子看向甄尹文,“不知贵校的处理方案是什么?”

大有不严肃处理,她就不罢休的意味。

甄尹文也是心头一紧,知道对方是远近闻名的大律师,且家族势力又很深厚,如果说荼稷配合也就罢了,他偏偏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学校想保他都难。

“老师,我能说句话吗?”高奚笑着问。

“噢,你说。”

高奚一边悄悄牵住了妈妈的手,一边和善地说道:“老师,我想不管是因为什么,荼同学还没有向我道歉呢,等我决定要不要原谅他,学校再处罚他才对。”

确实,如果当事人和解了,学校也不该罚得太过,这样一来,家长方面也说得过去。

“荼稷同学,你现在郑重地和高奚同学道个歉,这样总行了吧?”

荼稷看向高奚的眼神很复杂,但这次他很爽快便向高奚低下头,弯腰道了歉。

“我原谅你,”高奚无所谓地笑道:“只不过呢,有个条件。”

***

“在学校乖乖的,有事及时和我联系。”莫诲如爱怜地摸着女儿的脸颊,关切地嘱咐着。

“好,我知道啦。”高奚撒娇似的摇摇妈妈的手,“我一放学就回家等你,晚上一起吃饭吗?”

“我可能要多忙一会儿,你大伯也是,你和齐越先吃吧,我晚上回来给你带甜点。”

“好呀。”

送走了莫诲如,高奚便跟着甄老师回教室。

刚坐下陈倚楼就凑上来,“怎么解决的?这小子到底是为啥啊?”

“他不肯说。”高奚忍俊不禁,“不过我提了个要求。”

陈倚楼忍不住发抖:“看你这笑容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你说他惹谁不好偏偏惹你呢?”

高奚懒得搭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回头看了下林栗子,发现她的位置是空的。

“栗子呢?”

“今天请假了。”

“她现在在你家?”

“不,她回家了。”

陈倚楼想起那天去化妆间找她,发现他那一向骄傲的发小把自己缩成一团,哭得可怜。

他蹲下身,想拍拍她的肩膀,却还是收回了手,轻声道:“别怕。”

林栗子渐渐止住哭泣,咬着下唇:“我…我不是怕…我是讨厌我自己这副样子。”她抬起头,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格外明亮:“哪怕只是一时冲动的勇气,也不应该庸卑懦弱的过完一生对吗?”

她低声道:“特别是,高奚她在我身边。”

高奚听说林栗子回家了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陈倚楼好奇道:“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回去?”

万一只是认命了呢?

高奚失笑:“我自然相信她。”

陈倚楼呼出一口气,过了会儿低声说道:“我先替她谢谢你。”

高奚却摇头:“我什么也没做,要想真的活出人样来,总归是靠自己的,她可以。”

陈倚楼感叹:“你好适合去当庙祝,我是说你说话让人信心倍增。”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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