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白

江醒很少责备江酬,从小到大也就那么一两次。

大约是他真犯浑,才会忍不住说些重话。

上一回的疾言厉色,实属少见,却也实实在在骂醒了他。

江氏的例会喊他参加,哪怕并非情愿,他也去了。

江家的团圆饭喊他去吃,虽然忙也次次不落下了。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大家喜闻乐见的方向。

“你表姑母来说和几回了,那些个大家族的女孩子,你就真没有合眼缘的?”

江母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每周例行一问,江酬也习惯了。

他不回答,江母心里就没了谱:“难不成你还惦念着那个小明星,你爷爷和大哥都不同意,趁早死了这份心……”

“妈,”江酬截断了母亲的话茬,面露冷色:“我没说不愿见,您安排就是了。”

他竟然肯松口,江母心里安慰了不少,也不计较刚才的无礼,转身就张罗去了。

应付完母亲,江酬脸色未见好转,他不愿从其他人口中听到有关刘溪曦的任何负面说辞,是他母亲也不行。

他听不惯。

江母趁热打铁,办事效率奇高,两天后的下午,江酬正开着会呢,底下人报上来,说是夫人来电。

母亲不会擅自在办公时间打搅他,指不定是什么要紧事。

江酬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停了会议,回到办公室去接。

一接起就后悔了,还不如开会呢。

“儿子,你这个周末空出时间来。”江母话里话外都透着高兴。

“有事么?”

“你前儿个回家应了的事,转身就忘了啊。表姑母给你张罗了家世匹配,品貌得体的好女孩,就在周末,约人家女孩见个面。你要是怕尴尬,我们也可以作陪。”江母说得正欢,又怕他不当回事,特意加了一句:“可不许迟到,让女孩子等你传出去太没丢份儿。”

“妈,我开会呢。”江酬没答应,反而拿公事搪塞。

江母知道他这是想出尔反尔,索性把话说死了:“就这周六吧。那定了啊,你先忙。”

江酬没来得及找借口,电话那头已经断线了。

没办法了,总归是自己一个不察觉答应下来的事,好像确实推不掉了。

周六。

江母把时间地点告知给江酬,在他再三保证一定会赴约并且会早到,这才免了长辈同行的特殊待遇。

说是会早到,约的是下午3点,他2点50分出现在约定的咖啡店里,确实没有食言。

江酬推门而入。

侍应生走过来,询问他是否有预约。

江酬正要开口说没有,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

“是江酬吗。”

被点名的人转过头去,看着来人,并不认识。

他的疑惑脸并没有多加掩饰,徐佑茜绽开阳光笑容,“你好,我是徐佑茜(xi),你今天的相亲对象。”

她很爽朗,落落大方的谈吐,气质宜人不做作,是良好家教的综合体现。

只这么一个招呼,江酬对她并不反感。

其实他的心理建设并不挑剔,只要不是矫揉造作的女生,例行公事般地相处一个小时,也不算难忍。

“你好,我是江酬。”

“我知道。”徐佑茜调皮地眨眨眼,她太知道了。

落座后,侍应生拿来菜单。

徐佑茜率先打开,边看边问他:“你想喝什么。”

“都可以。”江酬不挑,他今天来也不是真的为了喝。

“那我点咯,”徐佑茜不扭捏,对侍应生说道:“两杯sparklingwater,再来一份酸奶慕斯,先这样。”

江酬挑眉,她好像是有备而来。

“我可是做了功课的。”

徐佑茜得意地扬扬眉毛,他是酒精过敏体制,对别的饮料也不感冒,平时只喝苏打水或者加一点柠檬提味。

“你也不必迁就我。”他喝水,她也不一定要陪着。

“所以我点了甜品啊,喝水没味道或者你太无趣了还能补点甜味。”徐佑茜说得头头是道。

江酬觉得有点意思了。

这一场刻意的安排,好像也没有那么枯燥无味。

“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他只是顺耳一听,并没去记得。

“徐佑茜,你可以叫我茜茜(xi)。”徐佑茜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江酬微微蹙眉,“哪个xi。”

“草字头加一个东南西北的西。”

“这个字也可以念qian。”江酬纠正。

“以前是有人叫我徐佑茜(qian),但是连起来很像徐有钱,太拉仇恨了,我不喜欢。”

每个人的名字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是一个符号,也是一场心病。

溪曦这个名字,就是江酬的心病,只能是她,换了谁叫起来都别扭,他不舒服。

“我觉得qian这个发音挺好的。”

徐佑茜想了想,“如果你愿意,叫我茜茜(qian),我也可以破例同意。”

她不是容易妥协的人,但对江酬好像可以。

江酬笑笑,关于称呼的话题就结束在这。

侍应生正好将甜品和饮料端上来,短暂的尴尬也被巧妙化解。

江酬不渴,也没有假借喝水的动作来掩饰无聊。

他就静静地坐着,偶尔看看表,偶尔听听她在讲什么。

徐佑茜从不是个冷场的人,但她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

天南海北什么话题都能聊,偏偏对面坐着的这位不接招,任凭她说得天花乱坠,每个话题超不过三句就能被聊死。

“你第八次看手表了,有急事?”面子挂不住了,她也懒得给他什么好台阶。

“不急。”江酬收回看时间的目光,回答得有条不紊。

不急的意思是,尽管后面没什么重要的事,但目前正在进行的这件事确实不重要,所以他没上心也很正常。

徐佑茜察觉到他的敷衍,有些不是滋味,当下也不说话了,用叉子切了小块慕斯放进嘴里细品。

嗯,酸奶慕斯没点错。

她的不满情绪显露无疑,跟江酬的应付了事一样明显,两个人谁也不装,倒也不错。

这不是谁耗得过谁的问题,这是谁在意谁的区别。

这场顾名思义的相亲约会,徐佑茜比较在意他,所以甘拜下风。

索性,就坦白从宽了。

“江酬,你知道自己有多难约么。”一整块慕斯下肚,她好像又恢复了元气。

“是么?”

“我最起码,想尽各自途径约了你不下三次,终于赚到了和你同桌而食的机会。”

江酬想着她话里的几分真假。

徐佑茜掰着手指头细数:“先是找我姐夫帮忙,哦,他的亲弟弟是你发小,就是宋家二公子。没想到一点用都没有。”

宋轶北是识相的,也知道江酬的心思,眼看着没什么可能索性就打道回府请罪了。

“再然后,是找了我姨妈,她和江伯母是一起长大的闺蜜,说了几次,好像也石沉大海。”

那时候江酬混不吝,连江家都回得少,确实没什么用。

“有点可能性的亲戚朋友都拜托了,可是你始终不松口,眼瞧着是没戏了,我都快放弃了,没想到你反而愿意见了。”

所以说啊,船到桥头自然直。徐佑茜觉得江酬这条船,到了桥头也别想往前开了,搁她这儿可以靠岸了。

眼前的女孩毫不扭捏地讲述着她的心意,江酬听了大半,中间分了心,又被眼前的说话声拉回了现实。

到嘴边只汇成了一句:“辛苦你了。”

徐佑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不算辛苦,倒是把徐家上下烦得够呛。”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徐佑茜喋喋不休。

江酬就是听着,偶尔搭个腔。

他眼前那杯水只抿了一口,徐佑茜倒是续了一杯,又加了两份甜品。

约莫过了一小时吧。

眼看着时间够了,江酬借口有公事,终于把这场文不对题的约会画上了终止号。

“你送我吧,我忘记叫司机来接了。”

很正常的请求,任何一个有风度的男士都不该拒绝。

偏偏江酬不一样:“我司机在外面了,他会送你。”

“那你呢。”

“我公司就在附近,走几分钟就到了。”

想要拒绝一个邀约,有千百种合理解释。

徐佑茜撇撇嘴,哪怕心里不是滋味,也没办法在死缠烂打了。

上车前,她转身对江酬说。

“我姐姐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小明星,叫我别折腾了。可是我这个人啊,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偏要和你认识一回,你要么接受我,要么让我死心,二选一。”

江酬看着她,二十出头的年纪,最朝气的面貌,说这些不计得失的话,莫名得相得益彰。

“不说话就表示赞同了。我其实蛮好相处的,你要是不反感,接触一下也不吃亏。”

江酬笑了,笑容很淡。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目光没什么波澜:“是我不好相处。”

徐佑茜又又又一次踢到铁板了。

她觉得自己大脚趾一定血流成河了。

“小李,送徐小姐回家。”江酬顾自吩咐着,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车窗摇下来,探出一个小脑袋:“江酬,你叫我什么。”

“徐小姐。”

“不对。”

江酬不作答了。

“徐佑茜(xi)或者茜茜(qian)二选一,没得商量。”

徐佑茜觉得今天真是从头败到尾,节节惨败,惨不忍睹。

江酬没说话,又是该死的尴尬。

小李是个聪明人,车子缓缓发动,扒着车窗的小脑袋越来越远,混进了车流里,直到看不见。

江酬敛下倦色,掏出车钥匙,举步往停车场走去。

“开饭了,怎么还不见你人。”今天是周六,照例的团圆饭。

江母来催,语气却没有半分催促的意思,还隐隐藏着期待。

“不是你们给我安排的约面么。”江酬回得理所当然。

江母了然,下午的约,这都晚上7点了,是多投缘啊,能连着聊这么些时候。

这局面是她乐于看见的,也就少了疑虑,只说了句:“第一次见面,别聊太晚了,早些送人家姑娘回家,你也是,早些回来。”

江酬吸了一口夹在指尖的烟蒂,袅袅烟圈吐出来,缓缓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男人靠着车门,眼看着一根烟又抽没了,从口袋重新取了一根,叼在嘴里,手掌半圈,点上。

星星点点的橙光亮起,随着男人的吸力,橙色光圈缓缓上移,徒留一段烟灰。

风一吹,散在风里,落在男人的落寞眼眸里。

他看着周遭空荡,诺大一个会场门口,只有一人一车一残月。

明明是冷清的,却给他了数不尽的暖意。

徐佑茜在和他表达一腔情谊时,他分心了。

因为分心,他甚至一瞬间心动地难以自抑。

心动变成想念,想念到想抓住过去的点滴碎片,他驱车来到偏远的剧场,只为回味那日的人。

月色下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等得久了,无聊地踩着地砖格子块。

旋转时裙摆灵巧的弧度,精致剔透的脚踝,盈盈一握的腰肢,嘴角扬起的甜笑。

闪闪发光的整个人,让他心痒痒的她。

江酬被人表白过,那个人没说一字一句,只是睁着宝石般璀璨的眼眸,傻笑着看他。

她眼里的千言万语,全是爱意,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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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臭臭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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