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而刚才在百花园里,钟傅璟只是在小白兔的耳边说:变回来吧云珺,朕想和你一起看雪。

第60章60.云梦泽【正文完】你是落入凡间

那天傍晚,云珺站在永宸宫的台阶上,看雪看到这天彻底黑下来,不提着灯笼都看不清。

雪下了一整夜,也积了一地。

第二天钟傅璟醒来,伸手一摸,身边的云珺不见了,他几乎不假思索,就知道云珺在哪里。

云珺也不管外面天还暗着,他兴奋地跑出寝宫,去看雪。

他看到天地间悄然无声覆盖着的白色,唯有宫灯照亮的雪成了金黄,他伸着手去抓了一把雪。

看着柔软绵细的白雪从指缝中落下,他欣喜不已,在雪地里连蹦带跳,又想变回小白兔,在雪堆中跳跃。

云珺刚想这么做,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一回头,就看到皇上穿着单衣,外面披了件厚重的披风,手里打着伞,笑着朝他走过来。

云珺手里的宫灯晃了晃,对钟傅璟温和一笑。

他还以为,钟傅璟会笑话他没见过雪,不好好睡觉,一大早天不亮就跑出来看雪。

可钟傅璟什么都没说,他一手执伞,一手搂着云珺的肩,和他站在一起,看着雪花悠悠落下。

他们就这么比肩站在一起,伞上的白雪积成一团,随着钟傅璟的手一抖,雪散在他们的脚边。

云珺这才发现他们站了很久,可明明又好像没有很久。

往后只要到了下雪天,若是不刮风,他们就撑着伞,站在花园里看雪。

冬天日子飞快,一眨眼便是过年。

云珺连着好几天都是以小白兔示人,这回他差点都要顶着一双兔耳朵,跳上桌子与皇上吃饭。

钟傅璟平日里也就惯着他,但这日还有太子列席,所以让云珺换了衣裳出来,与他们叔侄俩坐在一桌。

桌上是热腾腾的菜,云珺认真吃着饭,听钟傅璟与太子说话。

他听钟傅璟话里的意思,往后可以让太子去批阅那些奏折,甚至只要没什么大事,自己不上朝了,让太子去主持,也不是不行。

这话要是说给四五个月前的太子听,那钟柏穹肯定吓得连连拒绝,甚至又要垂头丧气,说自己干不了了。

可现在,捧着饭碗的云珺瞥了眼钟柏穹,发现太子眼神明亮,神情中透着一股自信的光辉。

只不过钟柏穹开了口还是很谦虚:柏穹才跟随皇叔学习不到一年,现在就让我接触奏折,恐怕不妥吧?

钟傅璟则说:在御书房里,只有你我,还有瑾仙人,有何不妥?哪怕被朝臣看到,你就说是朕的意思,朕倒要看看谁敢有异议。

钟柏穹忙说:皇叔的心意,柏穹明白。但柏穹不想让皇上为难,让柏穹再跟着皇上多学一阵子,柏穹能胜任了,一定不会拒绝。

话是说得有理,让云珺听来,却觉得太子这份推拉,更像是在挽留皇上。

再一听,才发现钟傅璟原来前阵子刚动过念头,说想等冬天过去,春暖花开,就退位让贤,扶太子继承皇位。

云珺有些惊讶,没想到皇上竟这么着急。

去看太子神情,他是早听说皇帝这个念头,也不惊讶。

可钟柏穹说:柏穹知道,皇叔希望我能早日继位,这样一来,我就会成为藜朝历史上,最年轻的、不受任何势力控制辅佐的皇帝,这样的名望,对我来说也有好处。可柏穹也想多与朝臣们接触,来提升自己的能力,皇叔,让柏穹多学些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好不好?

他都说得如此恳切,而且好像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要是皇上不答应,他再列举一二三来,改变皇上的念头。

钟傅璟想在今天这种日子里,也就不要太争锋相对,况且他是长辈,哪怕大不了十岁,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吃完晚饭,等太子走后,钟傅璟没能顺心,忍不住长叹了声气。

云珺见状,前来安慰:可看太子那模样不像是排斥,也许有他自己的想法。

钟傅璟揽着云珺的肩膀,笑道:据朕所知,太子和朝臣们走得很近,有人跟朕打小报告,说小心太子搞太子党,朕思忖着,以后只有太子能继位,别说他搞太子党,就是整个朝廷都搞成他的,朕都乐意,朕还能欢欢喜喜禅位。结果朕去调查了下,知道太子就是想熟悉一下这些朝臣,为将来做打算,没别的绕绕弯弯。但有人说他搞太子党,也确实影响了他的心思,就算他此前愿意,现在也肯定不会答应朕的话。

云珺问道:为什么?避嫌吗?

钟傅璟点头,他的身份终究是太子,不管朕再怎么表达要让他继位的想法,哪怕整个朝廷上下全都知道,他也不能表现的太主动。

云珺听得皱眉,好麻烦啊。

钟傅璟叹气:朝廷里就是这样,本来有朝臣会觉得太子谦虚谨慎。然而太子党这件事传出来,必然要有人说他不知天高地厚,认为他冒进,甚至觉得他高傲自大,卖弄权术

云珺小声说:那你干嘛还问他要不要提前继承皇位啊

钟傅璟回答他道:若是太子能答应,说明他已经做好迎接这些负面评论的准备,已经足以当一个皇帝。那朕退位之前,必然要帮他把朝廷中,这些反对他的声音,统统摒除,一个不留。反正朕都要禅位了,给人多留点坏印象,也无所谓。只要别留给太子就行,是吧?

什么是吧!云珺拍了他一下,反正现在太子也没答应。

钟傅璟点头,太子没答应,说明他没做好准备,他心思更细腻些,说明是想到了这些事,不想让朕为难。或是他还想更成熟些,准备的更充分些,才肯继承皇位。毕竟这是帝位,不是外面菜市场的一个摊位,自然还是要多谨慎些的

云珺笑道:皇上也是在测他。

钟傅璟坦然:也算是,朕要是不问,怎么知道他做没做好准备?可惜现在看他的回答,朕还是要等上一阵子咯。

云珺捏了捏钟傅璟的手,那不是有我陪着皇上你吗?别着急呀。

钟傅璟听他这话,心里着急,面上也不会再摆出来。

他告诉云珺,其实太子已经有继承皇位的能力。但可能以前他一直待在空山寺里,在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三年里,没有见过什么人,没有听过什么事,所以导致他看起来有些不够自信,不太相信自己。若是他能在皇室中长大,或许现在早已自信地向他这个皇叔,提出要他退位的要求了。

说来说去,云珺也就明白了,还是钟傅璟心里对当年送走太子的决定,感到一些后悔。现在的皇帝,是想早早地把该属于太子的东西还给他,毕竟只要太子一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对皇帝来说,这皇位他一天都坐不安定。

而且这感觉,与太子的态度没有任何关系。

哪怕太子在皇上的面前,言辞恳切,晓之以理,告诉他不是这么一回事,皇上的心思,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以云珺知道,不必强行改变皇上的心思,只要陪在皇帝身边,别让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件事上,自然就好了。

于是云珺陪着皇帝从冬天走到春天。

等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来到皇帝身边,快要有一年了。

太子在皇上的教导培养下,不仅拾起自信,还对处理政事产生极大的兴趣。后来哪怕没有皇帝来说,他都愿意主动来帮忙批阅奏折。而原本那些说太子要搞党羽拉帮结派的人,一边在皇帝的镇压,和太子谦逊的态度下,也渐渐改变了对太子的看法。

钟傅璟让太子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再到让他替自己去霍渊太尉的军营慰劳三军,甚至本该在皇帝亲自致词的场合,他也让太子上场。

钟傅璟则乐得拿出所有的时间,和云珺在一起。有几次,他还带着云珺偷偷跑出宫去,让云珺也感受一下,京城的热闹繁华。

没多久,朝廷中又传出一些传闻来。

说当今圣上不敢正视太子的优秀,开始消极处理政事,若不是有太子在,这藜朝江山都要毁在圣上的手里。

尽管传闻很快就消失,可当传到钟傅璟的耳朵里,把他逗得笑了三天。

云珺虽然知道,以前的皇上听多了这些流言蜚语,眼前这些传不了几天的传闻,丝毫不会影响他半分,但有时觉得那些传闻过于刺耳,让他不爽。

而钟傅璟说,这些事是他主动为之,没成想让外界造成这些误会,看来朝廷对他依然有些看法,以前他所做的事,在朝廷中扎了根。

同时,钟傅璟又找来太子,问起他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钟柏穹把话在肚子里琢磨了好一会儿。

他想,若只是批判那些人嘴碎胡说八道,那皇上早就可以下旨彻查,把那些人抓来,也不必再多问自己。

其实皇上的态度早已摆在眼前,钟柏穹明白他的意思。

钟柏穹最近也在问自己,是否应该点头继承皇位。

他已经了解了很多事。如今在皇叔的身边,也学了很多,现在该是到了他学以致用的时候。他想,难道非得到了成年,才可继承皇位吗?年龄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吗?钟柏穹知道,当初他皇叔继承皇位的时候,也才二十出头些,而且此前离开京城好几年,对朝廷的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处理起政事来,肯定是两眼一摸瞎,可他皇叔还是这样硬撑着走了过来。而他太子,学了那么多,还做不到吗?

他突然想到,这天是春分。

春分日一过,就此白天会慢慢变长,变得比黑夜长。他以为,这代表着今后他的日子,会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光明。

太子便对钟傅璟说,他准备好了。

得到这话,钟傅璟大声欢笑起来,说不亏是他的侄子,还是有胆识、有自信的!

于是,皇上下旨,准备禅位事宜。

消息传出来,可谓皆大欢喜。

朝廷中本就有一大半人,都支持太子继位,他们就盼着太子成为皇帝的那一天。

剩下那些人,不是刚通过科举入仕的,就是本来对太子不甚了解的。对他们而言,谁当皇帝都行。可后来太子为了了解朝廷,熟悉朝臣,很快与他们打成一片,他们得知太子即将登基,也特别高兴。

可在云珺看来,这件事最高兴的,却还是皇帝。

钟傅璟终于能把这个重担还给太子,他晚上睡觉都能笑出声来。

云珺想,这下钟傅璟的身边,也不会再有那些令人讨厌的流言蜚语了吧?

而在登基大典之前,云珺对百忙之中的皇上说,他要去一个地方。

钟傅璟不等云珺说出口,就已经知道云珺要去哪里,他直接抬手说,云珺手里有那块通行的牌子,要去哪里都行,不用知会他。

云珺感谢过皇上,便在清明这天,出了宫,也出了城,直奔西山后的太师墓,他要去向自己的爹娘家人道别。

就像他上一次来这里一样,跟随在他身边的只有方夜织一人。

但没想到,这次与上回的心情完全不同。

那天他站在墓碑前,他其实有些彷徨,好像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可心里终归是没底,不知道将来的一切,是否会和他心里所想的一样。

而此时此刻,云珺心里很明白,他将来要去哪里,要和谁在一起。

太师府一夜被大火付之一炬,家里自然是没人了。云珺尽管知道皇上有派人来定时清理墓碑,可看到碑旁的杂草,还有已经碎裂的香炉,心里难免有些难过。

有方夜织帮着他,他很快重新收拾好祭品,换了崭新的香炉半埋在泥土里,他插上香,磕了三个响头。

云珺对着墓碑说,自己将要跟着禅位的皇帝,去往他曾经所在的封地,以后肯定没有那么多机会,每年来祭扫家人,希望家人们不要怪罪。他还说,自己和皇上在一起,尽管有些违背风俗常理,可他们俩很开心,这已经足够了。

面前的香都要烧完了,云珺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正要重新点三炷香时,一旁方夜织按着他的肩膀,说有人来了。

云珺有些纳闷,这年头谁还会来给他家扫墓?但又想,也许是曾经他父亲照拂过的人,想着清明时来祭扫一下。

他站起身来,朝来时的路看过去,不一会儿,走来一个拎着篮子的年轻人。

对方看到云珺似乎也非常奇怪,但他走上前来,礼貌地作揖,问道:二位是?

他的声音温柔好听,而看他干净利落的打扮,又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

云珺道出他早就想好的身份,说自己家人曾经受太师照顾,今日清明,便前来祭拜恩人。

对方听得点了点头,似乎相信了他的话。

而这人则说:在下云俢筠,是云太师的远亲,如今在下入朝为官,留在京城,便前来祭拜。

云珺自然没听过这个名字,而且若是有走动的亲戚,像他这样的年轻人,那一定是早早就入仕,云珺也一定会听自己父亲提起名字。

大概是看云珺不信,这云俢筠便说,他与云太师确实是远亲,算起来已经是在三代亲缘之外,所以没有走动,没有往来。至于亲戚关系,云俢筠只是听祖父这么说过,也要他争气,回京科考,入朝为官,与太师一起为朝廷效力。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赴京赶考,却率先听到太师离世的消息,家人们都很难过。如今他得偿所愿考上功名,故此前来祭扫。

云珺连忙点头,这么说来,眼前这人,能算是他的亲人了!

但云珺自然不好把真实身份告诉他,和他聊了两句,便离开了太师墓前。

他心里对此人抱有些好感,兴许是来自亲人之间的亲近之感。

回宫后,云珺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钟傅璟。

而当时太子也在御书房内,一起听到了云俢筠这个名字,他皱了皱眉。

但钟柏穹马上说:皇叔,我记得这个人,我还看过他科考时的文章呢!

这么一说,钟傅璟也想了起来,不错,朕还记得他在这次科考中,名次排在第三十一位。因为他是那几考生中唯一姓云的,朕还多看了一眼。

他说完,还看了眼云珺。

云珺面不改色,心想,你在太子面前乱说什么!

钟柏穹是看多了面前两人的眉来眼去,心里是波澜不惊。但他却对云俢筠这个名字,多惦记了一些,也许以前见过,没怎么在意,往后可以躲接触一下。

后来那云俢筠只用了几年,就从一个户部记事,连连升官,后来直接入了新皇的内阁大臣。很多人都说,他是借了与已故的云太师是亲戚的名头,才让皇上这么赏识,不过他本人无所谓,由始至终都规规矩矩地辅佐皇帝,为皇帝出谋划策,甚至跟他走了很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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