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
钟傅璟正在给自己倒酒,酒香味隔了很远都能闻到。
云珺直接在皇帝的面前坐下,皇上怎么突然想到喝酒了?
以前他还未见过,皇上会在晚膳后喝酒。
钟傅璟说:今天朱鸿槐及其党羽全已经斩首示众。
云珺睁圆了眼睛,这么快?!
钟傅璟像是猜到他心事一般,走了最快的流程,所有的罪状和证据都已调查完毕,无需朱鸿槐等人是否承认,甚至不需要他们供述,也无论他们认罪与否,朕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云珺沉默下来,皇上,不高兴吗?
钟傅璟脸上的确没有任何笑容。
钟傅璟紧紧捏着酒杯,也不是不高兴,只是云珺,我不知你是否理解,就是很激动。不是幸灾乐祸,也是出一口恶气。就是在朕的手上,将为祸了三朝的宰相,彻底解决干净我
云珺朝皇帝看去,那张英俊的脸庞,多了一份春风得意,微翘的眼尾更是散着英气。钟傅璟的双眸中显现一丝嚣张跋扈,感觉他手里的酒杯,都要被他捏碎了。
皇帝那是得意,是激动,是好像终于把身体里的顽疾彻底剐除,从此不再受其痛苦。
云珺太明白了。那宰相就像是他上辈子孱弱不堪的身体,整天折磨自己,要是一贴药剂喝下去药到病除,从此能在阳光地下蹦蹦跳跳,云珺简直能高兴得大笑起来。
如今朝廷中的一大顽疾,朱鸿槐和他的那些党羽,今日已经人头落地,再无需担心他们东山再起,也彻底震慑了朝廷,再无人敢做第二个宰相。
皇帝怎么能不激动。
那是成功的得意,是胜利者的激动,是皇帝该得的。
云珺微微点了下头,能理解。
钟傅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你呢?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云珺垂下眼帘,的确大快人心,只是不管宰相是斩首示众还是五马分尸我的家人都回不来了。
钟傅璟一顿,连忙放下酒杯,思忖自己说了什么傻话,叫云珺难过了。
可云珺马上说:我是懒得去恨宰相,他是罪有应得。他就是只肮脏的会咬人的硕鼠,我的家因为这只老鼠葬身火海。此前他没有付出代价时,我确实恨他。可现在老鼠已经死了,他已经付出全部的代价,我不会再浪费任何情感在他身上。
钟傅璟看着云珺说完这话。在云珺的脸上,那是坦然是坚定是豁达,是才高行洁,贤才君子。
看到皇帝没反应,云珺的脸上稍微红了红。
云珺道:皇上可能觉得我在矫情,但我绝没有诓骗皇上的意思。我理解皇帝的心情,是大快人心,我也一样。只是往后我也不会再去恨这只老鼠,恨他只会浪费时间。人间很美好,我要拿来享受更多美好的事。
云珺想说,他好不容易多出来这一条命,如果拿来去和一只老鼠纠缠,可就太浪费了。
哈!钟傅璟几乎要鼓起掌来,不错!不错!说得好!朕的朝廷里再无这只老鼠,朕也可以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日子了!
钟傅璟举起酒杯,仰头一口饮尽。
云珺微笑起来,拿起自己的茶杯,道:不管怎么说,还得恭喜皇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钟傅璟哈哈大笑,朕就是太高兴了,看到以前那些被宰相压制得不敢抬头的朝臣,今日他们终于扬眉吐气,朕真是拍手称快。
云珺端着茶杯,听钟傅璟说朝廷上的事,再抱怨起以前自己的辛苦。他照单全收,没有半点不耐烦的心情。
他还想听皇帝说更多的事,说他没听说过的,这些有趣的事。
可钟傅璟一听到外面敲起了二更天,却说:今天你这样,已经维持许久了吧?
云珺点头,确实挺久的。细算起来,足有一个时辰。
钟傅璟仔细地观察了会儿云珺的脸,竟也看不出你的疲惫。
云珺有些兴奋,忙说是他这几天在御花园里的锻炼,起到了效果。
可钟傅璟又说:但你还是得变回去休息。
这话倒是让云珺睖睁了一下,呃
钟傅璟道:朕也不想你每次变回去,都要在衣服堆里挣扎,那般辛苦的模样。
云珺回想之前几次,都是累得够呛不说,还要被这些衣服劈头盖脸罩下来,尽管不会伤害他,可也的确不太好受。
现在钟傅璟是在关心他,才会这么催促他先变小兔子吧?
于是,云珺乖乖点了点头。
他走回到屏风后的柜子前。
宁心殿很大,隔着纬纱和屏风,就算是皇帝也看不到他。
云珺放下心来,先换下衣服,整齐地叠好放回柜子里,再闭上眼,原地变回了小白兔。
而坐在另一边的钟傅璟,捏着酒杯,手微微有点颤抖。
他在云珺走到屏风后,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其实什么都没看到,可钟傅璟却像是个要做坏事的小孩子一样,紧张得手都在抖。
钟傅璟承认,贪心的人是他自己。
倘若他得不到,便那人送得远远,看不见倒也罢了。
如今那人总是在眼前晃,他就想得寸进尺,想要得到更多
钟傅璟幻想着屏风后的人,想他此时的模样。
仿佛屏风上印出了隐隐绰绰的轮廓,是个纤瘦的身影吓得钟傅璟连忙回过头。
他是不是酒喝多了怎么什么都敢想。
钟傅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猛地灌下去,辛辣的酒味贯穿喉头,他也终于清醒了些。
过了一会儿,钟傅璟余光瞥见一抹白色从屏风后绕出来。
小白兔朝他跑过来。
钟傅璟微笑,赶忙走过去抱起小白兔。
钟傅璟:今日的你看来精神头很好啊,竟也不想睡觉?
小白兔点了点头。
钟傅璟微笑:肯定是解决了宰相,你我都在兴头上,来,陪朕喝会儿酒。
小白兔自然是不能喝酒,但是他可以趴在皇帝的腿上,听皇帝说些他不知道的事。
像是钟傅璟说道他此前为什么会睡在御书房,便是为了回避后宫里那些夫人佳丽,不想与这些被宰相所利用的女人扯上半点关系。也正是因为这样,如今他处理宰相才能处理得干净利落,否则光是处理裙带关系,那诛起九族来,简直要把自己诛进去。
还说道这些天辛苦了桂清遥,改日要摆宴款待他,好好奖励他这些天的忙碌。
小白兔一边听,一边发出唧的声音,是在回应皇帝。
可听到最后,他终于还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云珺非常乐观,因为他不仅每晚能恢复成人形,维持的时间还越来越长。更别说如今他不会动不动就睡着,尤其是那疲惫感,再也不会毫无征兆说来就来。
连着好几天,他都能主动变回小白兔,还能坚持好久。
皇帝对他这状态也很满意,说也许有一日,他就能整天都维持人形,不用担心了。
这天,钟傅璟一大早告诉云珺,说当晚在重乐宫设宴,款待桂清遥和其他调查过宰相一案的朝臣们,所以晚上不能回来和云珺说话,也让云珺今晚自己先早些休息。
小白兔听话地点头,反正皇帝在与不在,都不影响他变回人呀!
到了晚上,皇帝已经去重乐宫,就算没有皇帝的指使,也不会有宫人守在永宸宫内。
小白兔跳到守在他身边的方夜织面前,咬了咬他的衣摆。
方夜织见状,蹲下身来,小声问:想变回来吗?
看到小白兔点头,方夜织便走出宫去,检查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宫人后,便把小白兔抱到柜子前,自己守在门口,以防有些冒冒失失的宫人闯进来。
不一会儿,云珺走了出来,他笑着对方夜织说:现在我已经能坚持很久了。
方夜织也为他的好友高兴,但他说:我陪不了你说话,但你放心,我会守在外面,直到皇帝回来,也不会让别人闯进来看到你。
麻烦你了。云珺感激地说道。
云珺坐在罗汉床上,没有茶,更没有酒,他就这么坐着,看到窗外斜斜挂在天边的弦月,他想起了皇帝。
他每天晚上都和皇帝说话,听皇帝说好多自己不知道的事他满脑子都是皇帝的样子。
这是什么回事?云珺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皇帝。
不,这更像是念恋
第32章32.假寐凑近他的身后看着。
念恋。这词儿一从脑海中冒出来,云珺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怎么会这么想,怎么敢这么想
不不不对,云珺摇头,一定是因为自己一直待在皇帝身边,习惯了皇上的存在,今天看不见皇帝,所以才会冒出这种奇怪的念头。
他怎么都不该、也不敢对皇帝产生什么要命的绮念。
这个念头,一定是他想错了。
只不过是他天天和皇帝见面,一时见不着,才会如此想念,绝不是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云珺趴在案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看向窗外的夜空,今夜看不见月亮,天头只飘着几片薄云,
他想,自己能活在兔子身上,已经很不可思议,更别说还能从兔子变回人形。
云珺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又捏了捏肚子。像上辈子一样,捏不出三两肉来。可是,感觉很不一样。
上辈子的他受到家人的精心照顾,尽管不至于骨瘦如柴,可任谁来看,都觉得他风吹可倒,柔弱不堪。
而如今的他虽然看来依然瘦弱,但没人觉得他疾病缠身,只是瘦而已,多吃点东西,就能胖回来。
现在的他,是健康的。
云珺抱住自己的肩膀,脸埋进手臂里。
至少他还能恢复成人,以后维持的时间一定会越来越长
说不定以后他还能自由地在小白兔和自己之间来回变换
到时候他想变成人也好,变成兔子也好,都能随着他的心意来了
云珺不知道这世上,是否还有人会像他一样,可在皇帝身边,一定只有他一个
不对不对,他怎么又想到皇帝去了
他
云珺闭上眼,在深春有些惬意的夜风中,他一不小心,打了个盹儿。
他知道自己没有彻底睡着,却也不愿意坐起身来。窗外飘进来的花香很好闻,整个宁心殿里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他感觉天气似乎转好,薄云飘到了其他地方,弦月挂上天边。他还感觉到晚风吹过窗外花坛的树梢,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他一点都不觉得吵。他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声,还有从胸口传来有力的心跳。
原来所谓的强壮健康,原来是这种感觉,他好喜欢。
云珺很容易满足,觉得就算每天只能维持两三个时辰的人形,就很不错了。
不用维持太久,他得赶在皇帝回来前,变回兔子去。否则被皇帝身边的宫人看到怎么办,总不能全都灭口不行
可趴着睡觉太舒服了,等等皇帝回来后,再醒过来吧
过了一会儿,云珺听到掷地有声的脚步声,他太熟悉了,是皇上回来了。
这才几时?敲过二更天了吗?皇帝这就回来了?
他还以为,至少得临近子夜。想此前桂清遥为了宰相的事那么操劳,这不得好好犒劳一下?
他仔细去听,还真没听错。他挣扎着睁开眼,却听到皇帝正在与方夜织说话。
对了,他想起来了方夜织在门外守着呢,有他在,皇上就一定知道自己在屋里。
云珺不动,想吓皇帝一跳。想让他知道,自己哪怕睡着,也没有变回小白兔,现在的他已经比当初厉害多了!不会随随便便变回去!这是惊喜,他要给皇帝一个惊喜。
他听到只有皇帝走进来的脚步声,连白茯都没有跟来。
他想,皇帝果然非常聪明,看到方夜织就知道怎么回事。
可他要给皇帝一个怎样的惊喜?等他走近的时候,突然跳起来吓唬他?还是等皇帝喊自己的时候,假装没听到?唔
皇帝怎么了?他分明感觉到皇帝已经走到身后,可皇上既没有喊他,也没有发出声音。
好像好像皇上只是盯着他看。
云珺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一下子,反倒是他找不到时机来给皇帝惊喜。
云珺浑身紧绷,装作自己在睡觉,又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想感觉身后的皇帝在做什么。
然而身后没有半点声音。
皇帝钟傅璟,刚从宴会上出来。
今日他设宴款待几位朝臣,尤其是他的老师桂清遥。
这些朝臣以前都不与宰相同流合污,自然也没有那般钟鸣鼎食,花天酒地的风气。他们见皇帝准备的晚宴简单质朴,心里反而对皇帝有所改观。
此前他们都以为,以皇帝那种暴戾的个性,与宰相争得鱼死网破,在生活上,必然也是铺张浪费,大摆排场的人。他们以为宰相是这种人,就以为皇帝也是这种人。如今看来,是他们想错了。而且,他们都以为皇帝主要想犒劳桂清遥,其他人不过是陪衬。没成想皇帝给每个人都封了赏赐,对桂清遥没有多,也没有少,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经过此事,朝臣们对皇帝也更为衷心。
钟傅璟深知这些朝臣的脾气,没有将晚宴维持很久,到了时间,他便宣布结束。
况且,钟傅璟心里急着回来见云珺。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小白兔已经睡下,还是在他的宁心殿里四处蹦跶?
钟傅璟只要想到,那么小的一只小白兔,在他偌大的宫殿里跑来跑去,让这清清冷冷的宫殿,都显得热闹起来。
再想到,小白兔变回了那云珺,他能穿着一身白,走在自己的宫殿中,光是想一下那画面,他都心焦起来。
钟傅璟恨不得马上回到永宸宫里。
等抬着御轿的宫人总算把他送回宫,钟傅璟看到方夜织守在殿门前,也不见起他影卫,他心里顿时明白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