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成空
高奚的大脑一阵阵发昏发胀,双眼却紧紧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轻叹道:“我给你父亲的药可以维持一个月才对。”
齐越的脸色本是紧绷着的,听她这么说竟扯出一个笑来――只不过含着几分愤恨的意味。他把她放到台阶上,然后一言不发地拉着她的手腕往山下走。
“你……”
小七和阿四惊呆了,互相对视一眼,没办法也只好跟上他们。
“你先放开我……我答应了和小七去看看日出。”
高奚话音未落,那股难言的疼痛再次从四肢百骸传来,又因情绪不稳,眼前自然一阵发黑。
齐越也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面对她,同时松开了她的手腕,高奚猝不及防,直直栽倒在他的怀里。
阿四在后面一脸惊叹:“真是高手。”
小七狠狠瞪了他一眼。
高奚简直是半分力气也提不起来了,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让我如愿吧,好吗?”
齐越环住她的肩膀,心里一沉地发觉她又消瘦了几分,便硬起心肠地将她抱了起来,“泰山顶上很冷,别再折腾你的身体了。等你好点了,我再陪你来看。”
或许今天真的不是爬泰山的好日子,他们刚好到山脚时本来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远雷在云层里剧烈地翻滚,发出一声足以震慑世间的怒吼。
高奚坐在凉亭的长凳上时才算缓过一口气来。
发作的时间倒是越来越长了。
由于下雨,天色变得极暗,天空如同被罩上了一层坚硬的灰色硬壳。才刚到下午叁点,却像接近了傍晚似的。
高奚缓缓睁开眼睛,却有些不适应光线了一样,刺得眼睛生疼。
“吃点东西吧,”齐越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米煎饼,还散发着浓郁的酱汁香味和热腾腾的蒸汽。“垫垫肚子,待会回到酒店给你买德州扒鸡。”
高奚抬眼看他,却见他的头发和半个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
笑容却全无阴霾。
高奚接过煎饼,却对小七招招手:“小七,你不是没吃午饭吗,现在也该饿了,把这个吃了吧。”
“啊……我……”小七确实没吃,因为开鬼门这事让她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可她看了一眼齐越,又不知该不该接。
齐越却道:“是我疏忽了,你快接着吧,我再去买一份。”
他转身欲走进雨里,高奚喊住他:“不要去了,我没什么胃口。”
齐越顿住脚步,肩膀似乎一绷,然后又走回她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脸。
这气氛太诡异,偏偏小七和阿四也跑不掉,只能尽量离他们远点。于是在这小小的凉亭里,两两呈对角站立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高奚望着不间断的雨幕默默了良久,觉得天不遂人愿大抵如此。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高奚的目光终于回到了他的脸上,柔柔的,并不咄咄逼人,却不复以往那般充满笑意与信任。
“你说过不会不辞而别。”
“不愿意告诉我?”
齐越没说话,相当于默认了下来。
“我只是觉得分离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高奚道:“如果要面对面的说再见,我只会舍不得。”
“……所以,你就毅然决然地舍弃我么?”
“这两者并没有任何联系。”
“……如果我说,我想起来了许多不属于我的记忆,你会相信吗?”齐越忽然抬起头,双眸灼灼地凝望着她。
高奚似乎要从他的表情和眼眸中分析出点什么似的。
可过了半晌,她主动放弃了。
“知道了。”
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将齐越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都打散了一般,就像一颗球碰到了弹簧地板,轻而易举地砸回他的身上。
“雨停了,回去吧。”
***
回酒店的途中大家都默默无言,于是气氛也相对沉闷难安。
等到了酒店几人也是分别回了房间。
阿四叹一口气,低声问:“怎么办啊?”
小七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父母吵架,你跟着操什么心?”
“这……我这不是替你担忧吗?”
小七白了他一眼。
实际上她也束手无策,伸手揉乱了头发,然后叹一声趴在了桌上,嘟囔道:“要是我姐在就好了……”
齐越和高奚回了房间,高奚先去洗了澡,然后才换齐越去洗。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见她坐在窗户下的榻榻米上,微微抬头望着窗外又开始落下的绵绵雨水。
“我小的时候一直是娇生惯养的,哪怕偶尔有雨落在身上,总归也是艳阳高照于头顶。”这个太阳,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为是高仇。
高奚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所以养成我一副天真不知苦楚的性格。我知道世事变幻莫测,今日他宴宾客,明日他就塌了楼,但我没有想到,原来有一天会被踩进烂泥里的人,是我自己。”
齐越一僵,然后没有半点犹豫,快步上前从她身后紧紧抱住了她的身子:“不说了,好不好?”
高奚抬眸看着他的面孔,伸出手轻轻摩挲他下巴上长出的胡茬。青涩却扎手得很。
大概是这世界上一切跟年轻有关的事物都是这样,一面野心勃勃,一面浑身带刺,盼着人来爱,又拒人千里之外。
齐越尚还宥困于高奚那温柔又暧昧的动作里,却听得她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压根不是他。”
齐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是,哪怕现在我还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但等我……”
“那你也不是。”高奚打断他笃定的语气:“如同我也不是我,你也不可能成为他。”
齐越感觉到从胸腔处开始轰鸣,然后传到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经的末梢。
是苦,还是怒?或是压根不该由他享受的那一点甜?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于是低头吻住了她,带着极度的悲愤和占有欲。
潦倒的狂风骤雨席卷本就不清明的思想,在大脑里如大树般深深扎根的理智被连根拔起。当欲望更快一步占据了上风,人就沦为单纯的兽。
吻,是单单不够的。
他想向她讨取更多。
剥开她的衣服并不困难,只需要抽掉束缚在腰间的那条浴巾腰带就可以,他的手掌贴在她纤细得只盈盈一握的腰肢上,感受着她微凉而细腻的肌肤,他先是用手掌,然后是手背,摩挲起她的腰肢,却没有更进一步,重复着这撩人心弦的缠绵。
她鸦羽似的眼睫毛颤了颤,低声问了一句:“你想和我做,但不敢看着我么?”
“……”
高奚抬起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她曼妙的胴体从宽大的袖袍中滑了出来,贴入他的怀抱。
高奚道:“如果你能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叫我的名字,我愿意把自己给你。”
齐越一怔,然后与她的目光相撞。
如黑夜里的潺潺流水,汇入湖泊后不再起波澜。
她竟用一种卑微的眼神在看着他。
“叫啊,叫我的名字。”
她赤裸裸地立在他身前,肌肤雪白得没有一丝瑕疵,躯体却颤得厉害。
或许是冷,或许是……怕。
齐越想要毫不犹豫地开口,却不知为何顿住了,死活发不出一丝声音。
直到高奚笑了出来,连同她的眼泪一起砸向他。
“你很清楚不是么……”她轻声细语地说着,却用九死一生的语气:“让我来告诉这个世界里真正的高奚那晚经历了什么吧。”
齐越大概猜到了什么,目皱起眉头:“我不想知道。”
高奚漠然地再次披上衣服,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她才是全心全意喜欢你的高奚。这个故事不长,很快就能说完。”
高奚从背包里拿出那张手帕,扔在了齐越面前。
“当那只无家可归的野狗注视着月亮的时候,月亮也注意到了他。终于有一次她下定决心和他说了话,问他愿不愿意来听她唱歌,她很快就会在电视台参加一档歌唱比赛,她想如果能拿到冠军,就会问那个一直用依依不舍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少年,愿不愿意在一起交往,她一直都知道的,那个少年叫齐越,在她落水的时候救过她;在她迷路的时候第一个找到了她,然后送她回家;因为父亲的缘故,在她害怕得想要逃出家的时候撞到了那个少年,偏偏让她安了心。可惜她嗓子坏了,第一次错过了和他表白的时机,后来却再也没有机会了。她的心意被她父亲先知晓了,那天晚上,她父亲和她说了一些话,她很受打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给那个少年留了信息。”
“更可惜的是,她没有等到少年,那少年在她父亲的授意下被关进了警察局,而她……而她的肉身被另一个灵魂所占据。”
高奚蹲下身,抚着他泪流满面的面孔,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齐越,她要告诉你的是,她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带她一起走?”
齐越的表情确实低沉的。
“你还要说你是他吗?”高奚悲哀地看着他,然后捡起手帕,交到他手里:“破镜不能圆。对你,对我,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高奚放开他的手,走去关了房间的灯,黑暗中她的声音更加缥缈得像一场梦。
“早点睡吧。”
***
人从来都是因为有了选择,才变得为难。
“准备好了吗?”高奚对面前的两个孩子笑着,“我说,这一去可不会太轻松,比以往你们经历过的事都要艰苦,你们真的决定了吗?”
小七和阿四对视一眼,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就出发吧。”
小七跟在高奚的身后,却时不时回头看向跟在最后的齐越,他比起昨天来更沉默和阴郁,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他……他怎么了?”小七低声问高奚。
高奚没有回头,只是用平常的语气回复道:“大概是没睡好,你呢?昨晚睡得好吗?”
小七满脸纠结,她显然不相信这个说法,可再问下去就有种在关心那人的嫌疑了。
殊不知她这模样落在高奚眼里也是十足可爱得让人想笑的。
小七:“睡得……也还好吧。”
“那就好。”
倒是阿四在一旁叹气,抚了抚自己眼睛底下的黑眼圈。
又惹得青梅狠狠瞪了他一眼。
很快他们又回到了泰山脚下。
“昨天耽搁了一些时间,今天我们坐缆车上去吧。”
“那我去买票。”小七捏着双肩包的肩带,积极道:“顺便再买点吃的。”
“我也去。”一个早上没说过话的齐越这时却说道。
高奚点了点头。
很快就只剩下她和阿四了。
阿四少年很不自在,但又不能离开,只能一个劲陪着笑。
高奚看着他这幅有点傻的模样,突然为自己女儿担忧。
“他估计是有话对小七说。”
“啊?哦哦。”阿四赶忙点头附和,等着她下一句话。
“我也有些想要拜托你的事,当然,答不答应你可以慢慢考虑。”
“我当然会答应,您只管说。”
看着一脸郑重其事的少年,高奚露出一点温润的目光:“虽然我没有生养小七的记忆,但她怎么都和我血脉相连,我知道你们那个世界的高奚十有八九已经过世了,离开了她很多年,让她和她的姐姐都很难过痛苦。”
“这不是您的错……”
“不是谁的错,但终究是发生了。”高奚摘下手腕上的菩提手串,递给了他:“佛门圣物,不受时空的制约,请你带着它回到你的世界。”
阿四目露震撼,没有想到高奚会这么说。
高奚苦笑:“这段世间相处下来,小七实在太像她爸爸,我不知她姐姐如何,但……”
惹上高仇,总不见得是好事。
“您希望我怎么做?”
“不用特意做什么,但如果她们陷入无法自拔的困境,请你把这手串交给她们,能帮她们一把也好……”高奚颇有些怅然道:“尽管有的事,非自救不能脱离苦海。”
阿四接过手串,妥善收好,“您放心,不管是小七还是宁姐姐,我都不会坐视不理。”
“谢谢你。”
过了不久齐越和小七就回来了。
“走吧。”
齐越看着高奚暖入心扉的笑容,却不知道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看到这样的笑容。
缆车慢慢往上升,除了高奚以外,其余人的心仿佛也被慢慢提了起来,变得忐忑、煎熬。
因为没有人知道等在自己前方的是什么。
“小七,泰山是不是很美?”高奚痴痴地望着缆车外的景色,感叹道。她的手轻轻碰着玻璃,“如果一辈子都能望着这样的景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免不是一种幸运。”
小七本就挨着高奚坐在一处,听到她这么说,便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小七闭上眼睛,回想起刚才齐越和她说的话,再睁开时,坚定的信念充斥了她的内心。
“到了。”
高奚走下缆车,从山顶近观,白云触手可及,若远眺而去则众山化成一粒沙石。
尘世种种,太过微不足道。
她留念的目光只有一瞬,然后回头对众人说道:“泰山山顶有一块轮回石,只要将镇山之玉放在其中,就能转换我们所处的空间,只是……”
“只是在那个地方,鬼怪横行。”阿四低声补充道。
高奚颔首:“你们要跟紧我。”说罢她往西北方向走去,直到一块阳光无法触及的地面,默然矗立在此的巨大石块。
有游客正在这里拍照,他们便稍迟了会。
看着游人兴高采烈的模样,高奚也对他们莞尔道:“我们要不要也一起拍个照?”
阿四和小七对视一眼,按理说他们不属于这个时空,是无法留下任何影像。
可……不知如何拒绝高奚。
高奚却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们也没有相机。”
齐越:“等我一下。”
他的目光巡视了一圈,然后走向一位约摸五十几岁,穿着得体的女士走过去,等交涉了一番后他回来同高奚说:“我同那位女士商量了一下,请她帮我们拍个照片,之后再寄给我们。”
“好。”
等前面的人离开了,高奚等人便站到了那块大石头旁。
“小七,站在我和齐越的中间吧。”高奚目光融融地对小七说道,
小七一愣,她明明知道无法留下任何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却还是这么做了。
齐越只是看着她,无声地等着她过去。
“去吧。”阿四也轻声对她说。
于是小七走到他们的中间,面对镜头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红了眼眶。
“来,一、二、叁、茄子!”
当下弥足深刻,永不再忘。
等身边的游人没有注意他们这边时,高奚便将玉牌放在了大石块中间的凹槽之中,口中念起咒语。
他们不由得一阵头晕目眩,再睁眼时,周围的游人都消失殆尽,泰山之顶只剩一轮红日普照,万籁俱静。
“就是这里了。”高奚将玉牌交给了小七,嘱咐道:“你和阿四回去只能靠它,千万要收好。”
小七郑重地答应了。
“先下去吧。”
魂归蒿里,他们此行的目标依然是泰山附近的蒿里山。
突然从天空中传来一声鸣响,振聋发聩,足以让人心生畏惧和崇敬。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有一只五尺大,长叁足,形似乌鸦的鸟,通体散着红色的光芒。
阿四震撼不已:“这……这就是山海经里所说的叁足金乌吗?我以为压根不存在。”
高奚道:“这么说也没错,它的确不存在于现世中。不过根据山海经描述,这些异兽的脾气可不会太好,还是别惊动了它,走吧。”
众人神色凝重地下了山。
“啊!这里有人!”阿四惊道,看着前面有一排缓慢行走的人类,但不见他们有任何表情,对他们四个不速之客也没有任何疑问。
“不用管,接着走就是。”
阿四心情复杂,他总觉得高奚怪怪的,仿佛隐瞒了很多事的样子。
但此刻也唯有听她的话行事。
魂归蒿里,奈何桥西。
“就是这里了。”
小七看着面前通往山中的木板路,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发慌。
“如果是七月半,这里会很热闹。”高奚眨眨眼,语气有些俏皮。
阿四有些无奈:“可不仅仅是热闹吧……不过你对这里真的好熟悉啊,你来过吗?”
高奚只是笑了笑,没有搭话,而齐越的神色则阴沉起来。
“这条路不接纳活人,我们就停在这里吧。”高奚低声说罢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的就是她的祖母和曾祖母的魂魄。
“这就是……”小七看着瓶子有些楞神,她感觉到一股无以复加的柔和吸引力。
甚至有落泪的冲动。
“嗯,怎么说这条血脉也是一脉相承,你和我也都算是秦家的后人,感到亲切也是没什么的。”高奚低声道,“千百年来做过多少孽,秦家虽已经灭亡,却还是保留了我们这一脉,是福是祸,实在令人担忧。”
“什么意思?”
“你以后慢慢会知道的。”
小七无奈。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要打开鬼门吗?”小七其实很担心,虽然她知道高奚很厉害,但硬闯鬼门不是开自己的家门,并非一件轻松的事,弄不好还要被反噬。
“想敲开一次地府的大门,还得仰仗这身血脉。”高奚淡淡地说道。
小七和和阿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高奚却先回头对他们说:“在那之前,你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
高奚无奈地摇摇头:“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好笑,又好骗。你们天师府应该教过你们,抵达鬼界的刹那你们的生魂便会剥离,成为一个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就像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些人一样。”
小七和阿四一惊:“可是我们都没什么事啊。”
高奚笑了笑:“这个规则并不是不能打破,要么是身上带有能够抵抗鬼气的宝物。”
比如菩提手串和玉牌。
“要么……”高奚看向齐越,眸光冰冷:“像我和他一样,肉身里装着另一个魂魄。”
小七还是不明所以。
“小七,你不会忘了封家原本就是渡魂师吧,最在行的就是夺人家的肉身,侵占不属于自己的人生。”高奚嘲讽道:“我是如此,你面前这个人更是。”
小七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苍白地退后了一步,被阿四扶住了身子。
齐越听罢则笑了一声,但眉眼却带着一股从不属于他的邪戾。
“你一开始就发现了吗?”他问。
“是从你说你回想起从前的事时开始的。”高奚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他:“如果真的是他,就不会再来找我。”
齐越一愣,然后笑出了声音:“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用他的样子来找你,你会更开心一些。”
小七悲愤地开口:“你把他怎么样了?”
“谁?”他玩味地开口。
“齐越!你压根不是他,你是……”
“高仇。”高奚轻声道:“小七,齐越恐怕已经死去了,魂魄被彻底湮灭,就如同那时候的高奚一样。”
小七的眼泪止不住往下落,憎恨又恐惧地看着占据了齐越肉身的高仇。
“你妈妈说的对,不过小七,何苦为这种人伤心?他也是自愿把肉体交出来的,因为他知道他不配。”高仇的声音阴冷:“夺走了你妈妈的命格,让他悠哉惬意的活着,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我杀了你!”小七咬着牙从腰间抽出刺魂钉来。
“阿四,拦住她。”
不用高奚说,阿四也已经紧紧抱住了小七:“你冷静下来!”
高奚看着几乎崩溃的小七,缓缓叹一口气:“在这里杀了人,你就回不到未来了。而且就算在这里杀了他,他也只是回到他自己的肉身里,对他并没有任何伤害。”高奚看向高仇:“你的肉身离这里不远吧。”
高仇颔首:“的确。”
“那么……”高奚笑起来:“你想要做什么呢?”
高仇没有说话。
高奚歪歪头:“要我自己来猜猜看么?好吧……”
她打开了瓶子,那两个魂魄如同两个光球,从瓶子里缓缓飘忽了出来。
“我猜,你是想来杀了我,对不对?”
高仇平静地说:“我们根本不必走到这一步,我依然可以用这副你喜欢的肉身和你一起生活,只要你愿意,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少恶心我了。高仇,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吗?”
她双眼含着泪,愈发绝望:“你是什么时候重生回来的?”
“……”高仇叹了一声:“七年前。”
高奚笑了一声,眼泪滴了下来:“是因为这个世界的高奚无论如何也无法爱上你,你才决定收走她的魂魄,将我引渡回这个肉身,是不是?你想要一个纯洁的,一如既往爱着你的高奚,是不是?”
面对她的质问,高仇没有任何躲闪:“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忘掉那些该死的过往有什么不对?”
“你是为了自己!”高奚闭上眼抹去眼泪,再睁开时只剩下死水一般的绝望:“你想要的不是我,不是这独一无二的我。现在,你想故技重施,再找回一个不染尘埃的高奚对吗?”
人间之苦,太多的求不得,放不下。
“你利用我彻底解决了封去翳,现在,离你的计划也只有一步之遥,你还犹豫什么。”高奚轻声道:“你要自己动手,再杀我一次,是吗?”
“奚奚,跟我回家。”高仇坚定地对她伸出手,“我只会让你忘记那些痛苦,我们重新开始。”
“我不是告诉过你,破镜不能圆吗?”
高奚低下头终于释然地笑了笑。
“是我辜负了他给我留的一条性命。”她抬起头对小七温柔地说:“在你的背包里留有一封信,等回到了属于你的时代,请你转交给你父亲。”
“妈妈……”小七怔了怔,然后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剧烈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妈妈,不要!”
可惜来不及了,高奚已经拔出匕首,狠狠没入自己的心扉。
“高奚!”
她被高仇揽入怀里的时候轻轻叹了一声:“我好累了,不想再强求了。”
鲜血喷溅得她满身都是,抬眼望着那张不属于他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孔和眼神,她笑了笑:“秦家的血,我的灵魂献祭给泰山府君……可以打开轮回路……你这次可以来得及好好和奶奶道别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是不信我。”
高奚的目光开始涣散,留下了此生给他最后的一句话:“爸爸,你一定还会找下一个高奚的……那就好好的爱她吧,不要让她像我一样……”
其实你我这美梦气数早已尽。
重来也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