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月白单衫染上鲜血般的深红,沈长清没有回头,只是默默用足尖拨开白雪,脚趾细细感受地面纹路。

然后借着天目探知了一下阴气,慢慢确定了方向和路线。

“他…他在干什么?”

低哑的交谈声渐渐入耳,“他…他好像看不见!”

“是除祟司!一定是除祟司弄瞎了他的眼睛!”有人提高了音量,似是给自己鼓劲,“大家不用怕他!他走路摇摇晃晃,估计伤得不轻!”

“对!不用怕他!咱们团结起来,也能打倒极凶!”

是众人抄起家伙的声音。

夹杂着妇女的担忧,“孩他爹!你注意点!一定要小心啊!”

是一扇扇大门打开,杂乱的脚步慢慢靠近,“打倒沈长清!结束这怪雪!”

打开的大门后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画像被划烂的痕迹。

家家户户,俱是如此。

他们愤怒于自己世世代代供奉着厉鬼,他们恐惧厉鬼要把他们当做食物咬碎。

沈长清缓缓躬身,“对不起,长清无意惊扰,只是借道罢了……”

惊恐的百姓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善意,也听不进他说话。

“打倒骗子沈长清!让他魂飞魄散!让他投不了胎!”

第095章前进!

雪大得有些不正常,沈长清不过站了一会,那冰冷的雪花已经覆盖他整个足背。

有什么长条形的物什砸在他左臂,极沉闷的一声――那或许是扫帚

他身形晃了一下,那些人好像被鼓舞,胆子大起来,“不用怕!我们能伤到他!”

然后便是锄头、钉耙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齐齐招呼在他背上。

其实没有怎样痛,沈长清这样想着,慢慢往前面走。

“是不用怕我”,沈长清笑了一下,“沈某只要有一息尚存,就会永远保护你们。”

他任那些人在他身上发泄恐惧,然后一步一步往皇宫方向走。

白色的天地间,朵朵血红的“花”格外醒目。

“他为什么不反抗……”有一人率先站住脚,“是不是我们想错了……”

其实只要想一想,就会发现其中有很多端倪。

为什么偏偏是雪?为什么不能是雨?

永安十三年春闱,沈长清因永安帝传信下山,彼时上京连月阴雨。

是沈长清入宫后,那雨才停的。

也许如今下的也是雨,只不过天太冷了,就成了雪

“让一让好吗”,沈长清轻声道,“有人要放出冷宫井里的水鬼,让一让,让沈某去处理。”

“你……”拦在前面的人往旁边退了一小步,拿着镰刀的手依旧在颤抖,“您……”

“别怕,别怕我”,沈长清温和道,“然后再往旁边让让,雪大路滑,慢点退没关系,别慌了神,一不小心摔了。”

实在是太温柔了,以至于那人不由自主退退,又退退。

等到那人退得足够远,沈长清确定不会吓到他,才又继续前行。

沈长清走很远了,那些惊惶的百姓才仿佛刚回过神,“他……他好像真的只是路过……”

“他是鬼,可他为什么不还手……我们都那样伤他了……”

钱开承就站在小巷另一头,手里的包袱落在地上。

他好不容易做完心理斗争,披星戴月入京来,刚来就看见这一幕。

他眼眶渐渐湿润。

“长清君!”他跑起来,“长清君――!”

路过那些百姓,他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自己好好想想!是谁一直在守护你们,守护你们的祖祖辈辈!”

“是仙是鬼又怎样!”钱开承往地上啐了一口,“益州遭难,朝廷那帮狗官没人管,是他昼夜兼程赶到,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希望!”

“北域大乱,曾经跟着他的掌柜们的后人,一大半死在了那里!他的徒弟九死一生,才让你们拥有安坐在家里的机会!”

“可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干了什么?!”钱开承声音哽咽起来,“我说实话!我也很害怕,可我不会像你们一样恩将仇报去攻击他!”

“我分得清好赖!我钱开承,不是人云亦云之辈!我有眼睛,我有脑子,我会自己看!”

“长清君――!”钱开承更加快速奔跑起来,“等等我!等等我!”

雪大,路滑。

钱开承跌跌撞撞,钱开承坚定不移。

沈长清好像没有听见,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钱开承索性直接跪下来,沈长清脚步一顿,叹息,“跟上来做什么,益州的百姓需要你……”

“天齐的百姓需要您!”钱开承害怕地耸着肩膀,嘴上却反怼回去,“什么都让您一个人面对了……我……我怎么好意思再要这顶乌纱帽!”

沈长清微微皱眉,“钱开承,这不是你能应付的……”

“钱开承一个人是应付不了什么!”这个精壮的汉子几乎已经是声泪俱下,“可钱开承不是一个人来的!”

小巷尽头,陆陆续续有脚步声近了。

有人拖家带口,有人缺胳膊少腿。

他们衣衫褴褛,他们面黄肌瘦。

他们是益州和北域的难民。

他们说,“这最后一段路,请让我们来护送您吧……”

他们自发将沈长清围在中间,组成一道众志成城的人墙。

他们用敌视的目光盯着那些拿着农具缓缓靠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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